苏谪和墨雨桐在玫瑰花瓣上聊得轻松愉快,李鸢放一人趴在风筝下,怅望东方的最高山峰。 “哎,要是有个妹子陪我看,简直有趣。”李鸢放自语道,“别像墨师姐就行,太暴力我受不住。” 有妹子还是没妹子,这是个大问题。李鸢放切中要害地指出自己惆怅的关键原因。 由妹子问题引发的对宇宙人生的思考,导致李鸢放想起某个游吟诗人的诗歌,他曾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听过,忍不住轻哼出来:“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地成长……” 别问这首歌从哪里来,如果你也跟着哼出来,那一定和珞珈界的调子不一样。嗯,一定不一样。 山上的草木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李鸢放泪流满面地感谢上苍的贴心,这山脉一会春天一会秋天的,太迁就他的心情了。 于是李鸢放决定再唱一遍。 春天的花开啊,秋天的落叶。夏天的西瓜啊,冬天的雪。 山在一遍遍枯荣,李鸢放唱歌过程中发现山上全是芦苇,暗暗伤心没个芭蕉梧桐什么的,听说那些和诗人更配哦。 风声呼呼,一会热一会冷,苏谪奇怪道:“风的变化也太快了。” 墨雨桐一直仰望东方的山巅,没在意风和下方的芦苇,她道:“一点风罢了。” “队长,你们快看,下面好多芦花!”李鸢放突然朝苏谪叫道。 苏谪挪到玫瑰花瓣边缘向下张望,透过薄纱般的云,下方有更壮观的白云,透出如火如荼的热情。 漫山遍野的芦花! 苏谪惊喜道:“墨姐姐你看,下面全是芦花!” 墨雨桐不以为意,哼道:“芦花有什么好看。”能有玫瑰好看? 她片刻后向下瞥一眼,只见满目苍翠,芦苇生机勃勃地占领了整座山。 墨雨桐冷哼道:“你不仅审美有问题,眼睛也有问题。” 又半晌没听见苏谪答话,墨雨桐扭头一看,他的表情和天上的李鸢放一模一样。 目瞪狗呆。 墨雨桐认为李鸢放有毒,表情都能传染。她讥笑道:“眼坏了?” 苏谪僵硬地动动手指指下面,墨雨桐顺势看去,下方的茫茫芦苇飞快生长飞快开花飞快枯萎,几个呼吸就有一变。从青丝到白发,从白发到青丝,芦苇生死交替之快比蜉蝣可怕得多! 墨雨桐慌忙按下玫瑰花瓣,可惜迟了,花瓣一遍遍穿过芦苇的一生一世,由不得他们。 苏谪紧张道:“我们又中了幻术?” 墨雨桐神色凝重:“不是幻术,芦苇千真万确。” “有这么方生方死的芦苇?” “因为我们不是在空中飞。”墨雨桐叹道。 “嗯?”苏谪发现自己好菜。好气啊,珞珈界干嘛这样神奇。 墨雨桐右手一张,洁白无瑕的掌心变出一只玫瑰血蝶,蝴蝶翩翩飞下去,仅仅一个呼吸就苍老得飞不动,直接跌落到芦苇中。 “是时光,我们在时光中飞。”墨雨桐不安道,“是过去,还是未来?” 苏谪吓一跳:“我们穿越了?!” 墨雨桐气得飞步过去敲他的头:“安稳点!我们只是经历时光,未必受其攻击。” 苏谪弱弱道:“蝴蝶都那样了……” “蝴蝶是元气所化,并非活物,你看李鸢放不就好好的? 是哦,苏谪抬头一看,李鸢放抱着风筝横杆瑟瑟发抖。 “墨姐姐,把他拉下来吧,万一……”苏谪提议。 墨雨桐眉头一动:“关我什么事。” 芦苇一次枯荣即一岁,墨雨桐站在永远艳丽的玫瑰花瓣上,一遍遍的青丝变白发倒映在她双眸中。在地府见惯亡魂的她,在阳世杀惯敌人的她,头一次对从生到死有了恐惧。一切都太快,太快太快,一生为何如此短暂? 她记得以前从来不怕死,今天为何突然怕死了呢? “可笑。”墨雨桐暗暗自嘲,“杀人者,人恒杀之。怕有屁用!” 她再深想去,觉得自己怕的不是死,而是不能生。 不怕死是因为无所谓生,生了无乐趣。如今怕死了,可她又哪来的乐趣? 苏谪又问:“墨姐姐,我们要到哪里去?”他习惯了问人,大多时候小伙伴们比他强。 墨雨桐的思绪被打断,她负手望芦花,道:“只在此山中。” 苏谪笑道:“云深不知处。” “搞事啊你!”墨雨桐又敲他,“会几句诗就装骚人!” “女侠饶命!”苏谪抱头鼠窜。 花瓣太小,苏谪跑不远,墨雨桐看得心烦,喝道:“给我坐下!” 苏谪心一颤,乖乖蹲下。 墨雨桐:“你不是会诗么,来来来,就下面这些芦花,给我背诗,背不出来看我揭了你的皮!” “什么诗……”墨姐姐怒火正盛,别说背诗,口吞刀剑或胸口碎大石都行。 “每句诗里含芦花二字。”墨雨桐坐到对面摸出墨血玫瑰刺在手上把玩,又优雅地修她近乎透明的漂亮指甲。 苏谪肚子里墨水是有几分的,以前慈心大师对他的教诲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无所不包,但这么些年他忘得也多,一点底子快败光了。 搜肠刮肚,奇怪的是,好像上辈子背过,一句句诗没由来地冒出心底,苏谪半闭双眼,梦呓般跟着心声念。 “送君别有八月秋,飒飒芦花复益愁。” “客路向南何处是,芦花千里雪漫漫。” “西望白鹭洲,芦花似朝霜。” “水宿已淹时,芦花白如雪。” “霜陨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倚柴扉。” “百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 …… “芦花,芦花……”墨雨桐心头不住地念,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芦花?! 一旦看见自己的弱点,杀手就再也不能天衣无缝。 苏谪断断续续背了十几句,墨雨桐的神情变得奇奇怪怪,他忐忑地停下,请示墨雨桐:“墨姐姐,可以了?” 墨雨桐心灰意懒地摆手:“行了,越听越扫兴。” “哦。”苏谪站起来活动下,蹲了那么久,腿都麻了。 “这样神奇的山,为啥种这么多芦苇?不如玫瑰或樱花。”苏谪伸个懒腰道,“没听说芦苇有什么丰功伟绩。” 墨雨桐冷笑道:“是你没文化,上古时芦苇厉害得很。” “怎么个厉害法?” 墨雨桐顺口道:“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斩鳖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霪水。苍天补,四极正,霪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念到此处,墨雨桐霍然而起,脑海里不断回忆“二月兰”对她说过的话。为何“二月兰”能感应到此岛此山的不同寻常? 因为补天灵符!因为女娲! “这座山,”墨雨桐震惊道,“难道与女娲有关?” 苏谪道:“山中有女娲的遗迹?!” 芦苇枯荣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几乎一个眨眼芦花就开一遍,苏谪和墨雨桐挨在一起,惊惧交加地被拉向最高峰。 又过一个时辰,一念之间,芦花百千遍。 苏谪和墨雨桐哪敢再看芦花,一同闭眼听天由命。 又一个时辰,热烈到无可复加,一抬脚就是成千上万年,先是整座山脉的所有芦花“轰”地一声爆炸,随即演变成真正的烈火。 苏谪把李鸢放拉下来,后者都来不及感动得眼泪哗哗,一股浩瀚的时空之力将四面八方挤碎。玫瑰花瓣飘飘忽忽地从时空缝隙掠过,轻轻地滑过燃烧的时光,进入远古洪荒的遗迹,遇见人族历史上最伟大的圣者之一,为人族传颂千千万万世的大地之母——女娲,女希氏! 等芦苇焚为灰烬,烧裂的山石接连崩塌,玫瑰花瓣在一块山石上安然入睡,周围剥落的石头与芦灰像洪荒的大雨。天地初开,那时候老天爷还是个婴儿,不懂要云才能下雨呢。 轰轰烈烈的阵势,玫瑰花瓣动都不动,一切都与它无关,下方洁白的石头给了苏谪、墨雨桐和李鸢放最大的安稳,比全人族所有母亲的手更温暖,哪怕它只是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是女娲娘娘的指尖。 最高峰的山石剥落后露出一座万里高的女娲站立石像,她左掌对着脸庞,右手捏着兰花指自然地横放在腰间,玫瑰花瓣就落在兰花指的食指尖上。 如此神迹,岂是人能为之? 如此神迹,非至圣不能为也! 一座石像,抵御无尽岁月,山石再造,化为孤岛,寂静地站在鉴海中。难以想象上古时的人族至圣达到了何等境界! 哦,那时人族至强者的称号还没分得这么细,要么说某氏,要么直接称皇称帝,如燧人氏,如伏羲氏,如娲皇,如盘古大帝。 后来诸圣带领人族在宇宙中建立帝国,许多就有了帝号,如燧人大帝,如伏羲大帝,如女帝女娲。 “珞樱帝国何时能有大汉帝国、燧人帝国、伏羲帝国那样的威名?!”醒来后的三人齐刷刷一阵膜拜,苏谪又对李鸢放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宇宙中人族帝国的事,末了万分感慨地说出这句。 “会的,一定会的!”李鸢放满面红光,听别人口耳相传和听苏谪讲一遍完全不同,他兴奋地直跳,“荆楚帝国能做到的,珞樱帝国一定也能做到!” 苏谪和墨雨桐相视一笑,是啊,一定能做到。 珞珈界这么美,珞珈人这么好。 前方虽有千万难,吾等则有千万真心,更有不朽的樱花,更有永恒的樱花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