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被外面的声响吵醒,在苏谪怀中睡觉的赤琰翻来覆去两遍,终于把脑袋从苏谪的衣领处伸出,紧闭双眼,尖尖的粉色鼻子在微凉的空气中晃来晃去,确定外面已经没有飞行时的狂风。赤琰欢快地钻出,三两下爬上苏谪右边肩膀,四爪一张,柔软的肚皮落下,稳稳地挂在苏谪的肩膀上。 苏谪笑笑,拍拍赤琰的小脑袋,心里暗道:“说不定白凝霜也想见你呢。” 叠浪真人此时仍然脸色冷然,带着苏谪与叶千城穿过青石宫殿大门,沧浪真人随后而入。 苏谪在叠浪真人的背后看见之前发声的那人,只见是个全身被火焰笼罩的红发男子,头发、眉毛俱是一片火红,连他的眼睛也似两朵火焰在燃烧。 叠浪真人眉毛一挑,不屑道:“我当是谁,看来你火成子的伤还没好,火焰外散,只会吓唬小儿罢了!” 那火成子是离火门的中坚人物,和叠浪真人素有间隙。听到叠浪真人揭其痛处,火成子上前一步,苏谪只觉得周围一下火光滔滔,如同置身火炉之中,反倒是赤琰舒服地细叫一声。 叠浪真人道袍一展,一阵涟漪般的波动弥散开来,护住苏谪与叶千城,接着道:“果然是没长进,不要再卖弄你那外强中干的小把戏了,没工夫陪你浪费时间。” 火成子显然还想继续阻挠,可火成子身后的五派高手看见一旁笑眯眯的沧浪真人,顿时觉得还是不要在此生事,沧浪真人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但他的护短也极其出名。 于是,当叠浪真人护着苏谪与叶千城强行穿过火成子的火焰领域,来到五派高手所在的殿内中间高台上时,再也没人关注叠浪真人与火成子的旧怨,大家热情地打招呼。 叠浪真人与几位友人互相寒暄几句,看着立在半空中的一道五彩斑斓的浮空之门,问道:“大多数人都进去了?” 圣木宗一名中年男子模样的黄袍道人点头道:“为避免拥挤,来了便可进入,我们维持这道门一日即可。另外一个月后众弟子出关,到时候五派的比试,你们天一门这次打算拿出什么奖品?” 叠浪真人笑道:“不会比你们圣木宗的差就是。” 苏谪不知道出通天楼后还要比试,鉴于叠浪真人一向爱忘事,他随即释然。叠浪真人转头对苏谪与叶千城道:“进去后各凭机缘,碰到某些碍手碍脚的,不要丢我的脸。” 苏谪一愣,叶千城则是抢先道:“是,师父!” 其余人一脸无奈,大家都知道叠浪真人的脾气,那可是年轻时就敢只身独闯龙腾云海的人,这些年叠浪真人惹的麻烦和他得到的名声一样多。众人自动忽略叠浪真人的话,反正他也没说要直接对其余门派的弟子动手。况且能进入通天楼的五派弟子,起码也都是道种九层修为,难道还会怕眼前的两人? 叠浪真人扬手扔出两道玉符,苏谪与叶千城一人一道。 “这是护命符,嗯,关键时候可以保命,但是不准主动用。”叠浪真人淡淡道。 苏谪与叶千城感到脊背一凉,既然师父说不准主动用,那肯定是不能主动用的。 “万一被人搞死搞残……”叶千城小声道。 叠浪真人瞥一眼叶千城:“你们两人联手,不去找别人麻烦已经谢天谢地了。” 苏谪挠头,嘿嘿干笑两声,其余人听叠浪真人的口气极为自信,火成子第一个泼冷水道:“不要让他们碰见我徒弟,否则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被搞死搞残。” 叠浪真人神色不变,只是对苏谪与叶千城道:“去吧。” 叶千城直接双腿一踏腾空而起,直奔半空中的五色门飞去,苏谪则是脚底两朵浪花凝聚,托起他升入门口,比叶千城稍稍慢上一分。在快要进入五色门的时候,苏谪隐约听见叠浪真人寒声道:“他们两人会不会被搞死搞残我不知道,但是你今天一定会!” “哎哎,师侄,不准动手!” “吴浪,别冲动嘛!” “都是成年人!” “……” 苏谪已经听不见了。五色门中到处是扭曲的画面,空间好似被拧麻花似地任意揉捻,苏谪很快就觉得自己迷失了所有方向。他仿佛从天外看见那座长三万丈,宽一万丈,高十万八千丈的方方正正的白玉色通天楼,它屹立在荒凉的北境,宛若孤独的白色墓碑,已经存在了千万年……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 也不知哪里传来的话语,苏谪迷迷糊糊只听个大概,不过什么也听不懂。 很快,苏谪感觉浑身一震,一种奇异的感觉拂过全身,就像从一条河游入另一条河,虽然同样是水,差别已然分明。 苏谪还在闭目仔细感受两种“水”的不同,叶千城已经被苏谪蠢蠢的呆滞模样气笑了,这货闭着眼睛仰着头在仰望星空?不对,他是闭着眼睛的啊。 “别装死,起来赶路!”叶千城晃晃苏谪的双肩。 苏谪觉得一片天地晃荡,被叶千城摇醒,四处看看,发现这是一片广阔无边的草原,碧绿草色直铺天际。 苏谪格开叶千城的双手,道:“你别总是打扰我修道!” 叶千城也是醉了:“你那姿势比思春也好不到哪去,还修道?” 苏谪不理叶千城,跳几下四处看去,都是青草,蓝天白云,简直纯净得有些诡异。 半天无果,苏谪道:“这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到哪去!” 叶千城当然也不知道,而此时身在外面的叠浪真人心头一动,暗道:“我有没有告诉他们俩一直朝东走,在暮色擂台处可以进入第二层?有吧……有吗?” 苏谪指着空中的太阳道:“如果通天楼内的世界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话,那我们就勉强以那个方向为东,下面咱们讨论一下朝哪个方向走。” 叶千城点头表示同意,两人蹲在草地上,随手拔起一把青草,一本正经地数根数。 “十五根!”叶千城道。 苏谪嘿嘿笑道:“我十八根!” 叶千城摊摊手:“你赢了,咱们向西。” 规则很简单,以大数的奇偶为根据,奇数向东,偶数向西。至于为什么没有南北……没有为什么。 草原中东西南北目前看来毫无意义,到处都是一样,那种草大多数还是极其普通的狗尾草。 叶千城却“诗兴大发”。 “啊,亲爱的人儿,满世界的芳草拂过暮色的裙摆,我在夕阳下走过狗尾草的天涯,你是夜晚的精灵吗,否则何以不能捡到你的青丝……” 苏谪翻白眼,叫道:“你这能叫诗?!” 叶千城张开双臂,不管不顾,继续吟诵。 “啊,亲爱的人儿,我要为你,走进那无边的夜晚,你是火焰织就的青萝,蔓延在我荒芜的心土,我的心啊,从此热烈如火,生机勃勃……” 苏谪显然无法阻止叶千城的闲情逸致,他默默地与叶千城并肩前行,心里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他想起去年在那个小山村,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那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还有少咸山上那个千面魔将,甚至迷失森林里那座白狐雕像……当苏谪只是随意地想起这些人,他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诡异地趋同,好像生在不同人身上的眼睛,都是同一双似的。 这个想法让苏谪有些不寒而栗,他看向身旁的叶千城,后者仍然在喋喋不休地吟诵他那自创的诗篇。 “你的眼睛!月色也要羞愧的明眸!不是在前世就耗尽的眼泪,怎么还能映出离别的泪光。不,是我太自私,连你伤怀的模样也要贪婪地铭记!我是有罪的人啊,是注定要放逐的囚徒,在你的目光中流离失所,失魂落魄!” 苏谪咬牙,以前咋就没发现叶千城如此风流倜傥? 叶千城在一段诗句的间隙瞥瞥苏谪,见苏谪双目无神,轻笑一声:“还不趁着大好春光想些好词好句,以后哄女孩总要用得着!” 苏谪哼道:“你以为人人都想听那么肉麻的话?” 叶千城理所当然道:“为什么不呢?” 苏谪心中稍微勾勒一下自己在白凝霜面前吟诵这些话的情景,顿时觉得自己还没说完就一定会被凝霜剑大卸八块,遂颤抖了几下,只得作罢。 叶千城窃笑,然后闭上双眼,脸上又现出陶醉的神色来。 “你的脸庞!山河变迁依旧不变的容颜……” 叶千城还没吟诵到底,两人同时感到脚底下一阵轻微的震动,那震动宛若黄沙鸣响,渐渐汇成潮水浩荡,从夕阳的天边迅速接近,原本模糊的地平线凝出一道漆黑的细线,逐渐清晰,逐渐加深! 苏谪大惊失色:“那不是一大群兽潮,天呐,简直数不清!” 叶千城被打断诗兴很是不爽,待他渐渐看清那道黑色地平线,他和苏谪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惊骇,两人同时大叫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