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2.第1772章 你,是一时糊涂吗?
裴元修点了一下头。 我原本以为他还要继续逼问,但他却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宋怀义,说道:“宋公,现在已经证明了宋家的清白,明天一早,我会先去向老人家请罪,今晚,惊扰了她,也让二公子负伤,我心中难安。” 宋怀义大概也在等着他继续往下问,突然听见他这么一说,也愣住了。 “公子……” 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那个黑衣人,又看向裴元修,眉头紧皱:“公子难道就这样了吗?” 裴元修道:“刚刚宋公说了,你今晚要一个真相。” “是。” “这,就是我给宋公的真相。” “……” “你们宋家,是清白的。” “……” “至于其他的真相,宋公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宋怀义听到这里,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目光看到了裴元修身边那个早已经魂不附体的韩若诗,顿时像是回过神来。 裴元修的话是很清楚的,宋怀义要的真相,其实不过是要证明他们宋家的清白,而现在,已经证明了;而更深一层的真相,事涉韩若诗——他自己的身边人,这样的真相就不是外人能触及的。宋怀义身为宋家的家长,当然也很明白这其中的奥妙,裴元修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夫人推出来领罪,证明宋家的清白,这就是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至于韩若诗身上的“真相”,就只有他可以听,可以看,可以审。 宋怀义想了想,便站起身来,对着裴元修行了个礼:“多谢公子,明察秋毫。” 裴元修也起身拱了拱手:“今晚,辛苦宋公了。” “不敢。” 说完,宋怀义退了出去,他身后的那两个侍从也跟着走了。 现在整个大堂,就剩下裴元修和韩若诗,还有我和谢烽,以及那个瑟瑟发抖的黑衣人。 裴元修道:“你也去休息吧。” 他这句话,又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无所指,而谢烽已经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谢烽一走,我多少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虽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看热闹”,但大堂上只剩下他们两夫妻和这个黑衣人之后,我的处境就有点尴尬了,好像是要光明正大的窥探别人的隐私似得。 而就在我有些犹豫的时候,安静得悄无声息的大堂上已经响起了裴元修的声音。 “现在,是他说,还是你说?” 我抬起头来,看见他双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淡淡的说出这句话,那个黑衣人还惊恐万状的跪伏在地上,听见他这么说,仓惶的抬起头来,整个人抖得像是筛糠一样,颤颤的道:“公子,我——我们——” 裴元修道:“你还是不说吗?” “……” “若是让他说,那就是招供了。” “……” 我不由得看向一旁的韩若诗,她显然已经有些稳不住了,只是目光的一角还落在我身上,大概要在我面前这样承认一切,她多少有些心有不甘,可裴元修一句比一句更淡漠,甚至更冷漠的话语,也几乎将她逼迫到了绝境。 如果是她自己说,那么,还是他们两夫妻之间可以调和的问题。 如果是黑衣人说出来,那就是招供,那就是一件不能轻易了结的公案。 我看着韩若诗也是两只手抓着椅子两边的扶手,大概掌心都是冷汗的关系,她的手背上青筋都凸了出来。我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场,她早就认了,可是当着我的面认,把这个热闹拿给我看,她多少还是有些煎熬。 于是,我就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让她更煎熬一点。 这一下,就很明显的感觉得到,我们三个人的气氛都僵住了。 就在我看到韩若诗的脸上汗如雨下,整个人几乎都要昏厥过去,大概也被折磨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终于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的站起身来,说道:“那半碗药还是起作用了。我有些困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裴元修抬头看了我一眼,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柔声道:“早点睡。” 我又看了仿佛“死里逃生”一般轻松了口气的韩若诗一眼,不管即将要面对什么,但我一走,的确给了她一条生路似得,她顿时一口气长出了出来,而我也才注意到,她一直紧咬着下唇,这个时候几乎破皮流血了。 我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转身走了出去。 不过,就在我刚刚走出大堂门口,往旁边没走几步,就看见谢烽抱着双臂,背靠着走廊上的一根柱子站在那里。 毫不意外的看见我出来,他抬起头来,目光如夜色般清冷。 我挑了一下眉毛,看着他——谢先生? 他也对着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颜小姐。 虽然两个人没有说话,不过这一照面也就什么都说清楚了,我的脚步停在了门口不远的地方,虽然夜深风冷,但这个地方却刚刚好能让大堂里的人都看不到我,而我却能清清楚楚的听到里面所有的响动。 至于谢烽,他的耳力,当然比我更好。 这个时候,就听见里面的椅子发出了濒临肢解一般的吱呀一声,有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大堂中央。 “噗通”一声闷响,仿佛是什么人跪在了厚重的衣襟上。 “夫君……” “……” “我……我……,是我,是我一时糊涂……” 听到这句话,我和谢烽两个人都对视了一眼,他的目光多少还有些闪烁,而我就只剩下淡淡的冷笑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几乎都能看到韩若诗羞耻不已的表情,和她战栗不已的,惊恐的模样。 大堂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风呼啸的吹过,几乎把每个人的心都吹凉了。 过了许久,才听见一个沉重的声音响起,也带着一点冷意。 “你,是一时糊涂吗?” “夫君……” “在沧州的时候,我就跟你明明白白的说过,可你,仍旧不肯罢手。” “……” “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动她。” “我——”韩若诗的喉咙发哽,这个时候似乎还想垂死挣扎一番,争辩道:“我没有……” “对,你这一次没有机会搜刮安胎的药,也没有办法在别的情况下给她使手段,”裴元修一字一字的说道:“可是若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写信让崔泰父子过来为难宋家的人,然后让轻盈和宋家连成一体,你想要通过毁掉宋家来影响她?” “……” “你以为,就算宋家今天真的获罪,我就会动她吗?” 韩若诗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像是也有些崩溃了似得,惨然道:“夫君,难道夫君真的对她就容忍至此吗?就算今天她真的跟宋家勾结,就算她真的要毁灭夫君的道路,夫君也不会动她?” 裴元修的呼吸也是一沉。 过了许久,他慢慢的说道:“她恨我,所以她要毁灭我的路,我早就知道。” “……” “可你呢?”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你口口声声说与我一条心,这些年来,我也真的以为你是最明白我所求,最明白我要得到什么的人,可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想过没有,你毁的,也可能是我的一条臂膀,更有可能——” 他说到这里气息都乱了,而韩若诗似乎也受到了很重的打击,整个人都僵了。 我慢慢都回过头去,看见大堂门外的地上,从里面拉长的人的影子投在那里,大概是烛火摇曳的关系,那些身影也在不停的颤抖着。 裴元修继续看着她:“你为了你心中的一点怨恨,就置我的大业于不顾。” 这一下,她是真的慌了,我看见那影子不停的往里挪动,似乎是她跪着往前行了两步:“元修,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毁你的臂膀。我只是一时糊涂,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 “元修,你原谅我吧!” “……” 我听到她哀哀的哭泣声,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经过了太多战争后的城市,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心已经硬了;还是因为此刻夜冷风寒,将我的心也吹冷了,我一点都没有生出怜悯同情之心,即使知道她一个孕妇这样的大悲大喜不是什么好事,倒也一点都不想她此刻的煎熬。 反倒觉得有点快意。 看见我嘴角露出的一点笑容,谢烽似乎也感觉到更甚的寒冷来,他的两只手都揣进了怀里。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裴元修开口了。 “若诗,你起来吧,地上凉。” 他这句话虽然冷淡,但还是透着一点异样的温柔,韩若诗的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像是有点不敢置信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里面响起了两声脚步,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看着地上的两个影子重叠,应该是裴元修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 她的气息都乱了。 而就在这时,裴元修的声音又道:“拿出来吧。” “……” 她顿时都愣在了那里,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什么?” “你手下的那些人。” “……” “还有你调度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