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阮盈袖闹疯了,可能也是从没有这样开心过,踏得靴子里全是雪水,待钟离光扶着廖九慢慢回家后,沈蓉晚打了个哈欠,问明已经快要子时了,便也自去洗漱睡了。我把阮盈袖拉回屋,拿热水给她泡着脚,好半天她才缓过来,笑着说:“我从来不晓得脚还能冻得这样冰。” 我白了她一眼,拧了一个热毛巾让她擦脸,说道:“可见你不知世事艰难,虽说你婆婆你捡你回去,却也把你当真正的孙女呢,一门手艺也全传给你了,让你不至受饿受冻。” 她擦了擦脸,又将毛巾捂在手上,柔声道:“婆婆,婆婆确实也对我很好。” 我微笑,摸摸她的发顶:“洗好了就快些睡吧,你婆婆现在看你终身有托,一定开心坏了。” 她使劲“嗯”了一声,我拉门出去,回屋自去安眠了。 一夜北风紧。 我起来时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稍稍起身,从窗户望去,枯枝上都积攒着厚厚的雪。我委实不想起床,又倒了回去,连风祁墨喊我吃午饭都不肯起来,把他闹得哭笑不得。 后来慢吞吞地起来,已是下午,众人互相拜着年,又折腾了一会儿。烦红芝帮我热了一碗鸡丝粥,我正坐在屋中香喷喷地吃着,外面一阵马嘶声,我听着还有几分耳熟,心中就是“咯噔”一下。 打开门来,却正是总不带来什么好消息的乌沉。 他眼下乌青,多半是跑了一整夜,果然他翻身下马,向风祁墨拱手道:“公子,秦家昨夜趁着年节时分,巡防松懈,举兵造反了!” 风祁墨手上一紧,握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问:“你几时出来报信的?” “属下昨日一得知消息后,就快马加鞭,跑死了三匹马,终于在这时候找到公子,庄主那边是由另一个兄弟通知,雾城比之意安,离庆殷更远,虽然都走小路,恐怕也要明日早上才能到了。” “好。”风祁墨声音全然沉静下来,“你去休息一下,昨夜辛苦你了。” 乌沉应声,我便让红芝为他收拾一间屋子,请他下去眠一眠。 我方要说话,风祁墨忽然抬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郑重道:“五儿,你先听我说,本来我以为这件事还能往后再拖一拖,现下却不行了。我――得走了。” 我懵了一懵,恍若做梦,迷迷瞪瞪地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有话,但说不出口,我心下却渐渐清明起来,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事,再开口时声音都略微颤抖:“你曾说,靖安王沈别声会护我周全,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事,你,你同他交换了什么?” 风祁墨苦笑一声,语气轻松,似着意安抚我:“他要我,帮他守这天下。” 我愣住,忍不住就想问:若风祁墨帮我爹,取这天下,是不是胜算还大些? 风祁墨很聪明,当即就明白我心里所想,摇摇头道:“我只能帮沈别声。五儿,你不知道,我直到去了禹城,见到沈别声,才知道,你爹爹争这天下,根本是毫无胜算。且不说你爹有多少兵力,单说财力确实可以睥睨天下,但当今皇帝登基之时,因受了争帝位之乱,深知兵权的重要性,在位这些年广征军士,单沈别声给我透露,每年财政上,有七分之四三用于兵部,五儿,你不晓得这是怎样的概念,我只能同你说,这些钱,能养出五十万左右效忠朝廷的兵将。” “五儿,五十万,而你爹爹满打满算,以庆殷城外深山中可开辟地方做预估,能养二十万人已是极限,而叶家那一脉自叶青玉后一蹶不振,并未出什么旷世良将,除却平常行兵打仗中的奔袭,其他都是平庸之姿,如何能练出一支势如破竹的军队?” “你爹在朝廷中有内援,即便只看零星的数字,心里也太清楚,所以才会尽全力四处搜寻兵法,才会尽力扶持乌衣堂,哪怕只是稍稍拖累清禹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终究还是执意起兵,说实话,这根本不是最佳时机,从我师兄给我的信中,看到他说要与你脱离关系,我就知道在谋反极有可能失败的这件事上,他恐怕心里比谁都明白。” “五儿,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保住你。我必须要去帮沈别声,他答应我绝不会牵扯到你,他可以带兵镇压叶家,但他希望这一仗越快结束越好,所以要将一些他觉得有用的人收之麾下,我答应了。” 我几乎就要站不住,觉得整个身体都颤了一颤,风祁墨连忙扶住我的肩,我只问:“我爹先前就往外放消息,说秦家大小姐已死,我未必会被朝廷查出,你却一定非去不可么?” 他无奈地笑了一笑,一字一句,都好像敲在我的心头:“且不说这件事来日会不会被挖出来,就只说现在,都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你是秦则暮的亲生女儿了,阮姑娘盛岚他们不算,秦府的一些下人,江御天带走的那一众江家人,还有……沈蓉晚,她虽然看起来不会做出卖朋友之事,终究是皇家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五儿,在你的事情上,我不能有一点侥幸和冒险。”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他的意思,是势在必行了,再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哑哑的:“我同你一起去,咱们昨天才说好了,不论在哪里,我都得陪着你。” 他张口就要说话,我抬手覆上他的唇:“我知道,战场刀剑无眼,那边又是我的至亲,可你也是我的至亲,我还与你有婚约,求你,别说不让我去。” 他垂下眼眸,深深叹气:“好,今天咱们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北上去找沈别声。” 我点头,便回屋去寻红芝,随意包了些换洗衣裳,就默默地坐在屋中想事。我以为这一次走,还是是得偷偷走方好,廖九丫头有着身孕,不能让她与我一同去胡闹,她现下被钟离光宠得越发执拗,说肯定是说不听的。沈蓉晚那边也最好别说,终究我也不晓得,她站在谁的立场上,若是令她为难就不好了。阮盈袖和风盛岚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不参与这些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