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江州已近傍晚,两人来到洪福客栈微一打听,才知严久龄已在陈府,娄虞匆忙来到府前,见连个招呼的门房也无,府里却吵吵闹闹有打斗呼喝之声,二人刚要闯进门去,却见迎面来了一个下人,那人走的势急,险些与娄之英撞个满怀,娄之英拉住他询问状况,才知陈府来了刺客,严久龄正在里头与敌人酣战,他得管家吩咐正欲去府衙报官。娄之英见事态危急,便和虞可娉兵分两路,让虞可娉陪着下人前去官府,自己则进来一探究竟。他刚刚奔进院门,便见到关风打倒洪扇,正欲取之性命,当下不及细想,连发七枚药球阻止,随即抄起烧火棍与关风放对,这才救了洪扇一命。 此时虞可娉引官兵到了,陈亮是当世大儒,江州知府对他十分恭敬,听闻陈家出事,当即命兵曹、团练带领人马赶去援救,一群人声势浩荡来到陈府,更见新任的隆兴知府、江西安抚使辛弃疾辛大人也在其中,不禁十分卖力,虽然刺客已逃,却仍大张旗鼓地遍地搜寻、查问家丁下人,直闹到中夜才陆续散去。 陈亮见娄之英与洪扇以师兄弟相称,忙问其身份,洪扇便将娄之英引见给众人,严久龄听了瞪大双眼,道:“洪大夫,原来你也是再世仲景余真人的弟子,缘何却不早说?” 洪扇笑道:“你又没问,叫我如何早说?”众人皆都大笑。 洪扇和虞可娉在葛家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知为何她会与师弟一同前来,娄之英便将几个月来的所历粗略说了一遍,陈亮与辛弃疾听闻她是前丞相虞允文之孙,不由得肃然起敬,辛弃疾正色道:“虞相公为人正直,一生筹划北伐,辛某向来十分钦佩,他令郎杭孙公与我同殿称臣,同我也有些私交,不知和小姐怎生称呼,令尊又是哪一位?” 虞可娉道:“杭孙公是我三伯父,家尊讳名公浙,他老人家并未入仕,只在川中守着家业。” 陈亮见夜色已深,大伙都是又惊又疲,辛弃疾、洪扇与严久龄都负了伤,好在所伤不深,只是要多休将养,于是便吩咐下人好生招待伺候,安排众人到客房好好休息睡觉。 娄之英自见到洪扇,便一直存了个心思,这时见大伙都已散了,便和洪扇说了虞可娉的伤势。他素服洪扇之能,只觉单论医术,其已不在恩师余仙之下,是以便求他给虞可娉诊治。 洪扇号脉良久,始终没有说话,娄之英只盼他说出“无碍”两字,哪知洪扇放开手后,眉头微微一皱,道:“孙庄主所说没错,虞姑娘受的内伤散乱无章,的确难以根除,即令恩师来诊,只怕也是无计可施。” 娄之英虽心中已有准备,可听了仍是大失所望,问道:“三师兄,人人都说朱七绝的秘籍中藏有医典,依你之见,那可不可信?” 洪扇道:“师弟,你也要打那秘籍的主意?” 娄之英道:“这内伤若恩师都不能解除,普天之下又有何人能治?朱七绝若真有医典秘籍,那也算多一丝希望。” 洪扇拍手笑道:“好极,好极,师弟,咱们桃源观虽是救死扶伤之处,但常言道无利不起早,若人人问诊不给诊金,咱们都喝西北风去?那不成了赤脚大夫么?此前我见你为人迂腐,总想何时寻机给你开导,现下看来是不用了。你要去搜集朱七绝的线索,那再好没有,朱七绝号称七绝,医术正是他的绝技之一,黄逐流内功再强,也未必能高过这位武林前辈,他的医书中说不定真的载有根除虞姑娘内伤的方法。” 娄之英得到师兄鼓励,决心愈发坚定,道:“师兄所言甚是,我这次去紫翠庄,便是想搜寻朱氏一门的线索。娉妹,请你放心,我必会找到根治你内伤的方子。” 虞可娉道:“大哥,欲速则不达,咱们先理清头绪再说。何况江湖上人人觊觎宝藏,寻宝之途的艰难险阻,只怕是少不了了。” 洪扇为人精明,察言观色下早知娄之英已动了真情,他轻嗽一声,道:“武林中人,怕得什么艰难险阻?师弟在江湖上多加历练,终是好事。时辰不早,都快些歇息罢,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走过娄之英身旁,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弟,为兄送你一句话,‘切莫用情过深’,你可要牢记!” 娄之英脸上腾地一红,不知该如何接话,却见洪扇早已去了。 次日众人起身,又谈起昨日的行刺,洪扇道:“关风武功高强,极少有人能入他法眼,昨日却听命一个女子,却不知那人是谁?严庄主、师弟,你们可有什么高见?” 严久龄摇了摇头,娄之英沉吟片刻,道:“我也不认得此人是谁,不过看她发射银针的手法,料想只怕与菠莲宗不无关联。”将文抒杨、曹茉等事说了一番。 洪扇道:“仅凭几枚银针断定,只怕有失偏颇。此人身份日后当须好好查探。” 辛弃疾道:“同甫兄,何澹恨你入骨,既出高价买你性命,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昨日行刺不成,必会再度买凶前来,你请的那些拳师武师,可管不得用。” 陈亮道:“天下之大,我一家老小又到何处容身?” 严久龄道:“先生若不嫌弃,可到我紫翠庄暂避一避,只不过……只不过关风武艺高强,我宋大哥怕也未必是他敌手,但紫翠庄庄客人人会武,却不比这些拳师差了。” 陈亮摇头道:“多谢严侠客美意。只是我与严侠客乃是初交,如何敢就此前去叨扰,何况湘东路途遥远,老父重病身弱,只怕行不得远路。” 辛弃疾道:“同甫兄,有一人就住在左近,和你我都是至交,他夫人神功盖世,只怕不比那个关风差了,你何不投奔他去?” 陈亮经他提醒,道:“幼安兄莫不是说他?那日我们一齐去野外狩猎,咱们亲见他夫人显露功夫,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嗯,便去叨扰叨扰他,与他对诗作词几日,也是无妨。” 娄之英与洪扇等人不知他二人是在说谁,都是面面相觑。辛弃疾笑道:“这人是我和同甫兄的诗友,此人诗词清空高洁、独具一格,比我们都要高明多了,音律一道更是世所罕见,只是他性子孤僻,不爱做官,眼下正在鄱阳湖隐居,他既不爱面对世人,那么他的名讳,我们也不消说了,还望诸位海涵。” 洪扇道:“这等世外高人,思之便令人神往,咱们又何必知晓他的名号,打扰他人清修?好说好说。” 陈亮道:“好,我今日便收拾行李动身,只带家眷小厮便罢,家里都留给老陈打理,诸位可在此多休几日再走。” 众人明白他的心意,是怕在一起连累大家。辛弃疾笑道:“主人都走了,我们留在这里何用,是要给你看家吗?”众人皆笑。 洪扇道:“我等受的都是皮外伤,原也不用休养,我还有事在身,今日也便回京了。师弟,你和严庄主去过紫翠庄后,若无他事,尽可再来临安寻我。” 辛弃疾道:“严侠客,你们要回湘东,必会途径隆兴,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如何?”严久龄和娄之英自无异议。 当下陈亮吩咐准备饭食,众人饱饱地吃了午饭,各自收拾妥当,兵分三路而行。洪扇一人自回临安,陈亮带着家眷前往鄱阳,辛弃疾则与娄之英、严久龄、虞可娉一齐赶奔隆兴。 众人一路慢行,不日已到隆兴,隆兴府上任知府覃照邻正等着辛弃疾前来交任,辛弃疾入府交接公务,娄之英等人在府衙后寝等候。约莫侯了半个时辰,辛弃疾怒气冲冲的从府衙回来,召集幕僚议会,厉声问道:“这个覃照邻搞什么花头,说眼下有个悬案未结,他要坐满任期,尽责破案,到下月初三再来交任,距今尚有二十来日。既是悬案,又如何能在一月之间破获?你们可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群幕僚追随辛弃疾多年,本与他一齐从临安赶奔隆兴赴任,辛弃疾转道江州拜访陈亮,便吩咐仆从幕僚先去隆兴府报备,这时交接遇到阻碍,便开口询问,其中一个幕僚道:“回大人话,我们来到隆兴,听闻这个覃知府口碑不佳,从不实心为民做事,他说要破悬案云云,只怕其中有诈,必是另有图谋!” 辛弃疾沉吟道:“我也曾有所耳闻,这个覃照邻善于欺上瞒下,仗着自己是当今相爷门生,只知道终日钻营,他又怎会转了性,去关心什么悬案?这里必有古怪。” 幕僚中有一人细眉善目,相貌清俊秀朗,此人叫做裴子杰,为人极是精明,他见辛弃疾目光扫到自己,忙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辛弃疾道:“子杰,你有何话说?” 裴子杰道:“卑职也是道听途说,不敢随意乱讲。” 辛弃疾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