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刺耳的金属敲击音,让蹲在监牢角落怔怔发呆的陈半仙回过神。 抬头。 发现铁门外,站着一名狱警,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干什么呢。”狱警手扶着铁门,对陈半仙上下打量。 “没干什么。” “过来,吃饭了。” “……” 紧闭嘴巴,陈半仙踉踉跄跄站起身,一步一晃的走出牢房。 “装尼玛呢?”狱警再次一巴掌,拍响了铁门:“都‘灵气复苏’了,还搁这腿脚不好使呢?” “骚瑞,忘了。”陈半仙直起腰,加快了脚步:“今天是什么饭。” “屎。” 狱警弯腰,从餐桶里拿出一盒饭,透过铁栏杆扔了进去。 “啪嗒。” 陈半仙双手接住。 “吃吧。”狱警后退一步:“往死里吃。” 迟疑着,陈半仙盘腿坐下,掀开饭盒:“那个……我什么时候能回大通铺?” “等你不揍狱友的时候。” “是他们揍我。” “他们揍你?然后他们骨断筋折?” “可能……我身体比较结实吧。” “别废话了。赶紧吃。”狱警面色不善:“带着限位器都压不住你,这一身反骨,怪不得生了个搞事儿的恶霸。” 陈半仙动作一僵:“我孙子不是恶霸。” “对对对,当众捅死元首。不是恶霸。” “……” “啧。要不是你孙子搞出这么高的热度,加上局势混乱,各地都不太平,你们一家还想住在这联邦最好的监狱?早让人锤死了。” “……” “等过两年,全世界没多少人关注了,上面也就不用顾忌什么影响了。有你们好果子吃。”说着,狱警再次用力敲了敲栏杆:“愣着干什么?快点吃!吃完给你看个好东西。” “……” 低头,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黑色圈套,陈半仙幽幽叹了口气,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三分钟。 吃完。 把木筷一掰,饭盒一扣,扔出栏杆外。 “吃完了。”陈半仙擦擦嘴:“你要给我看什么。” “你孙子。” “???” 话落,狱警便又从餐桶里,拎出一个黑色塑料袋,躲开摄像头的拍摄角度,当着陈半仙的面打开。 里面…… 正是萧宇的头。 “……” 愣愣睁大眼睛,陈半仙伸手抓紧栏杆,凑近看了一会,不敢置信的抬头:“你……你在干什么……” “带你孙子探监啊。” “……” 陈半仙嘴唇开始微微的抖动,眼眶瞬间通红。 “看够了吗?一会儿还得送去女监呢。给你那两徒弟。” “……你是畜生吗。” “别给我飙脏话啊。”狱警脸色变冷,收起塑料袋,重新放回餐桶内。 “你们不会有好报的……” “你们一家才是没好报,还特么玩恐怖统治。什么玩意。”狱警拖着餐桶,嘟嘟囔囔的走了。 只留陈半仙一人,双手死死攥着栏杆。 指关节咔咔作响。 “嘀嘀嘀嘀——” 他脖颈上的黑色圈套,瞬间亮起红灯! 所有的力,立刻泄了…… …… 李·华德,当真是说到做到的人物。 真把萧宇的脑袋拿走,给萧宇家里人看了。 由于“气态意识”,还被束缚在肉体的躯干周围,萧宇不知道他家里人看到他尸首后的反应。 但用前列腺想,也知道会很残忍。 ‘李·华德。’ ‘这BYD……’ 强制压下了怒火。 萧宇躲藏在自己冷冻室上方,静静等待“身体”的更加实质化。 同时,继续从那些人来人往的科研人员口中,听取更多外界的事态…… 距他死亡一年零三个月:一个名为盛世联盟的组织,被联邦定义为恐怖集团。 一年五个月:联邦大范围推广“限位器”。这是一种能通过尖锐钢针不间断释放高压电流,来限制人类“超凡力量”的装置。套在脖颈的位置,为全额限制。套在手腕、脚踝等四肢位置,为半额限制。 一年七个月:全世界教育体制完成改革。将“锻炼体质”的科学方法,融入全民义务教育之中。 一年八个月:某议员提议,为了民众的安全与社会的稳定,要像禁枪一样,给全民佩戴半额限制限位器。议会全票通过。 一年十一个月:X-11001号法案出台,将八十亿人分为三大类。公民,佩戴半额限位器。罪犯、危险分子,佩戴全额限位器。特殊人员,无需佩戴限位器。这些特殊人员包括联邦公职、联邦军人、治安警署、缴纳大额保证金的富裕阶层、高危型工作工人、考入军事、警安、联邦防御等学校的学生。 二年整:各地爆发反抗行动,被联邦定义为颠覆联邦罪、反人类罪进行镇压。这是联邦第一次和地方反对势力的大范围对抗。 两年零两个月:不知为何,网络再度兴起支持“萧宇”的声音。少部分城市的“萧宇跪像”被破坏。“萧宇一家”关注度空前高涨。 两年零四个月:各地自治的大势已然形成。联邦再度进入改革。 两年零五个月:最大事件!联邦并入全球大学联盟。以各地大学为基点,以教育为触须,延伸至所有高、中、小学。将官僚与教育深度捆绑,形成全新的统治形势。 两年零七个月:名义上的人类联邦正式解散。李·华德的前任秘书——艾薇儿,出任“人类学会”的第一任会长。人类学会得到大范围支持,文明持续足足两年半的混乱,渐渐平息。 两年零八个月:没有了掣肘,在长达几个月的冷处理之下,“萧宇一家人”的热度迅速冷却。 两年零九个月:天赋筛查,成为一个人能否跃升阶级的关键。绝大部分具备超强实力的个人,都被纳入“人类学会”之内,分散至军队、警署、大学、高中等官方单位中。 两年零十个月:为了庆祝人类的新纪元,“人类学会”号召举办一场面向全世界的竞技节目。所有公民皆可参加。拟定开赛日期为新纪3年整。 两年零十一个月:在冷冻室快冻朽了的萧宇尸块,被空运至东大区。交由还在外界的唯一亲属——萧季季手中…… …… “将近三年所有费用,加上运输费,总计六百二十四万。” “我…我没有……这么多钱。” “那只能贷款了。‘大学会’可以给你3个点的低息贷款。” “……” “这钱必须得掏。”站在一个硕大的航空箱旁,身着白衬衫的人类学会工作人员,冷冷注视面前的八岁女孩。 “……我没钱。”萧季季低下头,脖颈套着黑色限位器,双手紧张摆自己弄破了边的衣袖。 “怎么这么磨蹭?告诉你了,没钱就贷款。”工作人员不耐烦,伸手:“身份证拿出来。” “……” 咬紧嘴唇,萧季季眼眶泛红,从口袋里缓慢拿出身份证。 “啪!” 工作人员一把夺过,将身份证在一个小型电子设备上刷过。 “嘀嘀——” “好了。”把身份证扔回,工作人员放松了下来:“你家属的尸体,可以领走了。” “谢谢。”弯腰,捡起地上的身份证。萧季季怯生生看向那个航空箱。 “……怎么说呢。”没了业绩压力,工作人员看到小女孩可怜兮兮的惨样,叹了口气:“这段时间,能吃点好的、就吃点好的吧。” 几百万的巨款。 一个小孩子自然背不起。 甚至下个月的贷款都还不成。 还不成,上面自然就有理由把她送进监狱里了…… 身为人类学会内部的职员,他自然明白,这是那些“老爷们”终于忍不住,要对萧宇一家子动手了。 “好运吧。”伸手,拍拍萧季季纤细的肩膀。工作人员戴好帽子,转身走了。 离开这栋孤儿院。 “……” “……” 抿着嘴,萧季季一步步走到航空箱前,伸出小手,抚摸箱子光滑的外壳,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把这破玩意弄走!”远处,一直静静观察的孤儿院院长,脸色冷峻:“我看你敢给它弄进来。” “……我知道的阿姨。” 擦掉眼睛泪痕,萧季季双手抓住航空箱的把手,用力向着孤儿院门外的方向拖。 “大门关上!!” “好。” 这几个月,随着前来采访他的记者、网络博主越来越少。这间孤儿院从上到下对待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尤其那些同龄儿童,是最知道揣摩大人的态度的。 所以相比这段时间的苦日子,被吼两句,反而不算什么…… “哗——” “哗啦——” 由于身为“恶徒”直系亲属,虽然萧季季不用蹲监狱,但也被扣上了“危险分子”的成分,带上了全额限位器。 因此,她现在的力量,和没升维前的普通小女孩一般无二。 使尽吃奶的力气,也不过将百多斤的航空箱,脱了十几米远。 “呼——” 大口喘息了几秒,萧季季双手叉腰,环视街道四周,想要寻求帮助。 但跟前儿的邻居哪个不认识她? 躲都躲不及。 纷纷装作没看见。 萧季季只得独自一人,继续拽箱子。 从早上,拽到中午。 从中午,拽到傍晚。 航空箱的一面磨破,就换另一面。 另一面磨破,就换再一面。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把装有萧宇尸块的航空箱,拖到了白城郊外。 “啊……” 停在一片小树林内,萧季季满头大汗,浑身脏兮兮。看了眼天色,转身走了。 身走了…… 走了…… 了…… “……” 已经成为雾态,悬浮在半空的萧宇:“……” ‘你把你大侄子就扔这了?’ 没一会儿。 一位偷偷跟着尾随过来的妇女上前,好奇的打开了航空箱的盖子。 萧宇的头颅,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卧槽尼玛啊!!” 妇女被吓得一个大蹦,摔坐在地,连忙连滚带爬的逃跑了。 第二天。 天一亮。 萧季季又来了。 左手拎着一个小铲子,右手拎着一桶豆油。 走到航空箱前,迟疑着,打开了箱盖。 箱子里的面容,哪怕过了将近三年,她还清晰记得。 “……” “哥……” 豆大的泪水,又开始颗颗坠落,萧季季咬着嘴唇,忍住哭腔,将一同豆油“吨吨吨吨吨”的都倒在航空箱里。 萧宇:“……” 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掏出打火机点燃,后退两步,小心翼翼的将燃烧的树枝扔了进去。 “……” “怎么没着。” 萧宇:“……” “为什么没着?”萧季季疑惑歪头。 思考良久,她又拿了根更大的树枝点燃。 扔~ 萧宇:“……” 萧宇浸满豆油的尸体,还是没有起火。 “为什么啊。” 萧宇:‘你还不如搞点酒精。’ 围绕着航空箱转了几圈,萧季季凑近,伸手沾了一点油,伸出小舌头尝了尝:“……是油哇。” “嗯。” “唔。” 双手叉腰,萧季季眉头紧皱,盯着航空箱许久,转身跑进小树林的深处。 很快,便捧来了一堆柴火。 并用石头有鼻子有眼的搭起一个灶台,将航空箱放在上面,木柴堆在下面。 拿出打火机。 点火…… 这下终于着了。 呼呼冒黑烟。 “太好了!”萧季季欣慰的擦了擦额角汗水:“烧起来了。” 萧宇:“……” 萧宇:‘你搁这烧烤呢?’ 观察了一会儿火势。 萧季季立刻开始另一项工作。 拿起铁锹,在火堆旁两米,奋力的挖坑。 被带上了全额限位器,压制住了她所有的力量。可升维后的体能却不会被限制。 所以萧季季一铲子、一铲子挖的少。 但持续不停,终究还是挖出了个大坑。 “哐当!” 扔掉铲子,她转头看向火堆。 萧宇;‘别看了,才全熟。还得烧。’ “欸?” 萧季季一愣,环视左右。 ‘能听见我声音?喂!萧季季!嘿!上面!’ “……” 萧季季眨了眨眼,只看到了一层清晨的薄雾飘荡而过。认为自己是幻听了。迈着小短腿,跑进树林,再次捡起了柴火。 太阳。 又开始渐渐的落下。 经过萧季季大师这么七七四十九烧。 萧宇最终还是没能成灰。 但在萧季季看来,已经差不多了。将所有“熏黑”的碎块,全部埋进坑里。 并奋力的铲土,将其堆成一个小土包。 “扑通……”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蹲坐下来,怔怔看着土包,任由傍晚的夕阳缓慢坠落。 “……” “……” 当天色完全变黑,这片白城的郊外,便响起了女孩的嚎啕哭声。 …… 接下来的一个月。 每天天刚亮,萧季季就会准时来到小树林,双臂抱膝,静坐在土包旁,愣愣发呆。 天黑了再离去。 天亮了,再来。 而气体状态的萧宇,也莫名的宁静下来,一直悬浮在坟头,等待每天萧季季的出现。 两个人,又一次的在不同的空间,同一个世界,遥相守护。 只是这次不同的,轮到萧宇口不能言了。 “哥。” “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了。” 距离萧宇死亡,三年整的最后一天。萧季季终于开口说了话。 “那么多钱……我还不起。” “昨晚他们给我下了最后通知。” “说明天不还钱,就抓走我。但我问了一些大人,说欠钱了最多就是催收。很少有抓人的。” “……” 萧季季将小脑袋埋在腿间,小声抽泣。 “……” “哥。” “我怕我见不到你了。” “我不想自己一个人了。我想你们了……” “……” “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有个怪物好像摘掉了我的头,然后梦里就全部都是黑的。” “明天他们抓我后,会不会也要摘我的头啊……” “哥。” “……” 这一夜。 萧季季没有回去。 就这么抱着萧宇的坟包上睡着了。 当天色再度大亮之时,远处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在这呢!我就说这崽子在这躲着!”为首的孤儿院院长带领众人,咋咋呼呼:“这一个月了,她天天往这跑。” “唔。” 萧季季被吵醒,迷迷糊糊的睁眼,望向众来者:“……阿姨。” “起来!”带着众人走到萧季季身前,女院长表情严肃:“他们是大学会法院的各位大人。赶紧打招呼。” “不用了。萧季季是吧。”一位穿着长袍的中年人上前一步,点亮平板电脑,比对照片:“你贷的是低息福利贷款,利息很低,但必须每月要按时偿还。这个月要还十六万四千八。” “……” 沉默着,萧季季怯生生的站起身:“我…我没钱。” “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收起平板电脑,长袍中年人也没感到什么意外,退后两步,挥手:“带她走。” 萧季季咬破了嘴唇,回头依依不舍的看了眼萧宇的坟包。 “这里埋的就是那个萧宇吗。”长袍中年人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第一个‘进化’的人类,最终这幅结局。也是挺有趣的。” “能…能再拖一个月吗?我听说……” “带走。”打断萧季季后话,长袍中年人转身离去。 两名下属立刻上前,一人抓住萧季季的一只手,跟随而上。 “……哗啦。” 可就在这时,一道极为清晰的泥土滚落声,突然响起。 在场所有人都是升了维的,自然听觉敏锐。脚步纷纷一顿,疑惑看向声源。 正是萧宇的坟头! “哗啦——” 伴随着土包迅速的开裂、晃动。 一根手指,从泥土内缓缓露出了头。 “……” 在场众人,呆若木鸡。 “哗啦!!!” 然后……是一只肌肉紧绷的手掌。 在场众人:“……” 萧季季:“……” “咕噜。” 不敢置信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萧季季怔怔走回坟包前,茫然的看着这只手掌。 “唰!” 手掌变换手势,对萧季季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在场众人:“……” 萧季季:“……” 女孩急忙弯腰,捧起地上的土,又给手掌埋上了…… 手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