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忠交游广阔,按照黄辽的说法,街上扔一块砖头,不小心就会扔到国公的朋友。 话很夸张,由此可见老纨绔从不得罪人,四处示好的处世风格。 “国公,就在这里。” 护卫回身说道。 朱希忠看了一眼酒楼的招牌,“黄鹤楼,这特娘的不是庆之说的什么……侵权吗?” 二楼,朱希忠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喧嚣,示意随从去敲门。 “谁?” “我!” 门开,一个中年男子见到朱希忠,有些愕然,然后下意识的回首看了一眼室内。 “谁在里面,让你这老狗如此忌惮?”朱希忠笑吟吟的推开老友。 坐在里面的仇鸾拿着酒杯微笑,“成国公,许久不见。择日不如撞日,来喝一杯。” 二人之间并无直接恩怨,于是有人帮腔道:“国公,今日有缘,何不如与我等一醉方休?” 若是能和朱希忠缓和关系,对仇鸾帮助极大。而且,还能间接膈应蒋庆之。 朱希忠不得罪人的处世风格众人都知晓,故而纷纷起身,准备重新排座次。 名正言顺,这里面就包含着尊卑高下之分。 谁该坐哪,这里面都有讲究。 朱希忠看了仇鸾一眼,对老友说道:“我就寻你问个事。” 老友见他不给面子,便劝道:“进去喝一杯,咱们慢慢说。” 朱希忠看着他,认真的道:“我就寻你问个事!可方便?” 仇鸾听出了些味儿,便做最后的努力。“成国公何苦为了别人得罪世人?” 蒋庆之得罪了天下士大夫,举目皆敌,你朱希忠从不得罪人……难道就不怕因此被带累? “不方便?”朱希忠深深的看了老友一眼,“如此,打扰了。” 老友心中一震,“国公,你听我说……” 朱希忠转身就走。 仇鸾恼火的道:“敬酒不吃……” 朱希忠止步回身,老纨绔指着仇鸾,一字一吐的骂道:“狗东西,你说什么?” 仇鸾面色铁青,却不敢再说。 朱希忠不是蒋庆之,成国公府的底蕴不是他仇鸾能比的。 彻底得罪朱希忠,仇鸾没这个胆。 朱希忠骂道:“没卵子的货色!” 他转身而去。 老友急忙追过去,“国公,有话好说,有事你只管说,我帮忙,我定然帮忙……” 朱希忠走到楼梯口,止步说道:“若是换个人,我会与他虚与委蛇,可你这条老狗和我交往多年。” 老友心中一喜,“那是,咱们什么交情。” 朱希忠回身,摸出一把小刀。 老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朱希忠用小刀割掉一截衣袖,扔在地上。 “此后莫要说老子无情无义!” 朱希忠大步走下楼梯。 老友呆立着。 第二日,京师就流传着朱希忠为了蒋庆之和多年老友割袍断义的八卦。 “国公,有人递话,问咱们家和庆之那边可是联手了。” 吃完早饭,朱希忠的妻子提及了此事。 “你如何回答的?”朱希忠问道。 妻子冷笑道:“我回复她:那是我家兄弟!” 朱希忠默然良久。 直至朱时泰端着一杯茶递给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是多年未有的温情。 朱希忠喝了一口茶,“老子娶了个贤妻!” …… “夏公打听此事为何?” 一家酒楼中,夏言和老友相聚。 夏言举杯喝了一口酒,“你只管说就是了。” “夏公和那人的关系……”老友轻笑道:“我倒是问多了。” “那孩子……”夏言眸色温和,“那是个好孩子。” “你果然是老了,换了以前,可没有那么多温情。”老友叹息。 “不,我只是幡然醒悟了。”夏言说道。 “此事我会令人去查问,有消息知会你。” “多谢。” “客气什么,当年你可曾救了我一家子。” “我救过的人多了,可还记得的却寥寥无几。” “你别怪我冷情。交情归交情,用一次便薄一分。恩情亦是如此,那人,值当你夏公动用所剩不多的关系吗?” 夏言默然片刻。 “我说过,那是个好孩子!” 夏言想到了小河边的那个少年,他对自己笑着说:咱们京师再见。 他想到了诏狱中的煎熬。 想到了重见光明那一刻的狂喜…… “为了那个孩子……”夏言仰头喝了杯中酒。 “倾我所有!” …… “指挥使。” 燕三在西苑有自己的房间,此刻正在默念着经文。 “说!” 门外内侍垂手,“刺客应当是跟随着使团一起进的京师。” “藏在何处?”燕三抬头,眸中的慈悲瞬间消散。 “礼部此次前去相迎的官吏十余人应当脱不开干系,咱们的人正在排查。” “要快!” “是。” …… “沿途巡检司和驿站都未曾发现可疑人等。” 朱希忠带来了一个消息。 “国公可能确定?”胡宗宪问道。 朱希忠点头,“那些勋戚的路子野,这等事若是有心去查,绝无差池。” “刺客中有个身材高大的巨汉,此等人若是按照寻常法子进入大明,便躲不开沿途的巡检司的耳目。”徐渭冷笑道:“那么,会是谁?” 夏言来了。 “礼部随行官吏!” 夏言坐下,便要茶水。 “是了。”徐渭说道:“那刺客身材高大,唯有躲在礼部随行的大车之上,方能避开沿途耳目。好胆!” 朱希忠问道:“夏公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夏言接过窦珈蓝递来的茶水,先喝了几口,说道:“一个老友寻了管着驿站的官员,顺着查下去,得知礼部此次从北边来的大车颇为诡秘,不许人触碰。后来又查到礼部那十余官吏食肠宽大,每日吃的不少,比之那些军中大肚汉也不差……” “胃口不错。”蒋庆之微笑道,但眸中却多了杀机。 “那些刺客躲在大车里,每日要吃多少才够?遮掩此事并不容易。”徐渭说道:“伯爷,此人地位必然不低。” “此行带头的是主客司主事,王驰。”夏言说道。 “盯着他!”蒋庆之吩咐道。 …… 关于礼部谁来接任尚书的话题已经持续了许久。 甚至礼部内部为此开了赌局,主要人选便是两个侍郎,外加一些有可能的重臣。 “我看,陈侍郎有可能!” 主客司主事王驰也跟着下注,高达十贯,操盘的官员苦笑,“都是玩儿,王主事你这个……” 王驰好赌,闻言问道:“不敢接?” “怎地不敢?” 官员说道。 “那就好。” 王驰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坐下后,浑身瘫软。 室内有些幽暗,他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失手了,该死的,为何失手?” “那蒋庆之乃是陛下的表弟,一朝失手,他定然会疯狂寻找可疑之处……”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王驰走到门后,“谁?” 他没发现自己浑身紧绷,紧张的在颤栗。 仿佛下一刻冲进来的便是蒋庆之。 “有人在查你等,另外,驿站也被查了一通,巡检司被人问话……” 门外那人停顿了一瞬,“好自为之,你的妻儿……一定会好好的。” 门内,王驰扶着门板,缓缓坐下。 他背靠着房门,轻声啜泣着。 …… “是礼部主客司主事王驰!” 孙不同回禀。 蒋庆之起身,“走,咱们去会会这位王主事!” 当到了礼部时,门子见到蒋庆之,下意识的避开,赔笑伸手,就如同是迎接贵宾般的客气和谄媚,“伯爷只管进。” 艹! 我有那么不讲道理吗? 蒋庆之莞尔。 进去后,肖卓被叫来。 “王驰的值房在哪。” “就在斜对面。” 蒋庆之跟着走到了王驰的值房外。 他指指房门,侧身避开。 孙不同过来,一脚踹去。 嘭! 这一脚力量太大,整扇门都被踹飞了进去。 “下次用力轻些!”蒋庆之伸手扇扇眼前的飞尘,然后,眸子一缩。 值房的大梁下,一根绳子吊着一个官员。 官员的舌头吐在外面,脑袋歪斜,诡异的看着众人。身体方才被门板撞到,此刻在来回摇摆。 吱呀! 吱呀! …… 王驰自尽了。 “陛下,奴婢无能。” 燕三请罪。 “你是第三任燕骑指挥使,见证了先帝驾崩,也见证了宫中多年暗流涌动。朕在宫中差点被人勒死,今日有官员自尽于值房……朕想问问。这个大明究竟是谁的?” 嘉靖帝幽幽的道:“朕在想,若是朕哪日泛舟湖海,那些人可敢再度出手?” “奴婢……万死!”燕三跪下,羞愤难言。 “当年宫变,那几个动手想勒死朕的宫人背后到底是谁。”嘉靖帝眸色深邃,“他们和让先帝落水后染病驾崩的那伙人,以及此次给刺客开了口子的这批人,可是一伙的?这,才是朕关注的要点!” “奴婢这便去查!” “你已查了二十余年,依旧无果。”嘉靖帝突然暴怒,“那些人恍若无处不在,又恍若远遁千里之外……令朕无可奈何。朕贵为天子,可天子却要躲在西苑中,以避开那些人的利爪,这真是个笑话!” …… “继续查,马上去!” 主辱臣死,燕三回去后,就令燕骑大举出动。 陆炳接到消息,对朱浩说道:“莫要插手。” “是。对了指挥使,那些人是……” “许多时候,好奇心会害死人。”陆炳看着他,“我不想亲手弄死你,所以,收起你的好奇心。” 朱浩浑身一紧,“是。” …… “伯爷!” 正在给三个弟子授课的蒋庆之抬头,见是孙不同,便让三人自习。 走出书房,孙不同轻声道:“咱们顺着摸了过去,查到了一个地方,如今兄弟们正在追索。” “是谁?”蒋庆之冷冷问道。 “应当是刺客余孽,俺答的人。” 孙不同最会察言观色,“伯爷,如何处置那些人?” “我说过了,吊死他们!” 蒋庆之说道。 …… 中旬了兄弟们,有票的给几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