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武杨叹道:“宋某也是时运不济,三位知道,我本是铸剑的,剑是军器,按律,不得开锋。前些日子,一位客商央请我铸一把青龙宝剑,出价五十两银子,只有一个要求,要开锋。我贪图那银子,就答应下来,没想到,刚刚铸好,就有人到官府出首,说我私造军器,官府不由分说,就把我抓进了大牢,判我一个流配两千里!” 唐律,剑也是民间禁用军器。但是,官府对于剑的禁令,没有刀枪那些严厉,一则,士人都有佩剑的传统,风雅之士常以舞剑为乐,二则,到了天宝年间,天平盛世日渐衰落,偏远之地常有盗匪出没,远行之人也需用剑防身。所以,官府对于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私人佩剑,只要不是太招摇,一般也不追究。不过,官府要是认真起来,私自铸剑开锋,还是可以治罪的。 这不,这位宋武杨,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官府对他认起真来了。 “既然是流配,宋先生怎么到了这里?”步云飞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今天晚上,突然来了一群官军,说是马上将我等一干囚犯提解流配,我心中还纳闷,提解流配哪有晚上上路的,还没来得及向家人告别,就被押上了囚车,我原本是被流配到云南,车马却是一路向东,这不,来到了这杨柳镇。”宋武杨摇头叹道:“听说步先生搅进了一场谋刺宰相的大案中,怎么也到了这里?” “说来一言难尽!”步云飞说道:“我们兄弟三人不合替人打造了短刀袖刺,哪里想到,有人用那袖刺刺杀宰相,官府把我们关进大牢一个月,不审不问,今天晚上,说是要把我们三人斩首,没想到,出了牢房,就被押到了这里。老宋,这大殿里,都是些什么人,莫非都是犯了事的囚徒?” “可不是吗。”宋武杨说道:“五花八门的,犯什么事的都有。” 天色已晚,大家都是饥肠辘辘,大家边吃边聊。一会儿,步云飞算是搞清楚了,这满大殿里的人,的确都是些犯了事的囚犯,不少人和步云飞一样,是铁匠出身,还有一些是皮匠、裁缝,却没有一个是市井无赖或者无业游民。换言之,这些囚犯犯事之前,都是有着正当职业的生意人。 众人正吃着,忽听大殿门口有人高呼:“太仆卿安庆宗,安大人到!” 只见大殿门口,一群衣着光鲜的官差,簇拥着一位年轻官员,那官员身才修长,黑发碧眼,身材修长,面目英俊,身着紫色官服,是个不折不扣的胡汉混血的美男子。押解步云飞一行的李姓将军按剑跟在年轻官员的身后。 步云飞暗暗心惊,这位安庆宗,就是安禄山的长子! 当今皇上对安禄山宠幸无比,不仅加封安禄山为范阳、河东、平卢节度使,让安禄山统领三镇兵马,成为河北一带的最高军政长官,而且,加封他的长子安庆宗为太仆卿,为朝廷正四品的大员。皇上还把宗室尚义郡主嫁与安庆宗。不仅如此,当今皇上还亲下诏书,在亲仁坊为安禄山营造府邸,敕令但穷壮丽,不限财力。安家府邸规制,甚至超过了亲王,豪华奢靡,远近闻名。 安禄山帅精兵坐镇河北,儿子安庆宗随伺圣上,一家人恩宠直至,荣耀无限,大唐天下,要说尊荣娇宠,除了号称“五家”的杨家,就数安家了。 大殿里安静了下来,众囚徒纷纷离席,向安庆宗下跪磕头。 “各位请起!”安庆宗向着大殿里众人抱拳拱手:“安某奉皇上诏命,在这杨柳浦设宴,恭送金瑶公主、银瑶公主前往同罗和契丹和亲。在这之前,范阳、平卢、河东节度使安禄山安大人怜惜各位,亲自上表,恳请皇上赦免各位所犯之罪,随两位公主陪嫁,将功赎罪。皇上恩准,从现在开始,各位原先所犯之罪,一笔勾销!现在都是清白之身,而且,蒙皇恩浩荡,恩赐各位家眷每家二百两银子,以表体恤!恩赐的银子已经送到了各位的家眷手里,各位不必挂怀。各位随公主前往异国他乡,应感皇恩浩荡,小心伺候好公主,不要坠了我大唐的气度!” 安庆宗的声音尖细,步云飞听着很是刺耳。 大殿里,顿时欢声雷动。众囚徒激动得眼泪汪汪,向着安庆宗磕头高呼:“谢安大人恩典!” 众囚徒都是流配两千里之上的罪犯,还有少数和步云飞一样,犯了死罪。原以为,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哪里想到,因为安禄山的上表,他们不仅被免除了刑罚,还成了出使塞外的使者,虽然不过是公主的陪嫁,比起配军的身份,那也是天上地下。何况,家里还拿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所有这一切,固然是皇上隆恩,可没有安禄山的上表,皇上是绝不会想到他们的。所以,众人对安禄山感激的痛哭流涕。 “请各位一醉方休,明天一早,由范阳指挥使李归仁将军护送大家!”安庆宗转向身后的将军:“就有劳李将军了!” “请大人放心,末将不辱使命!” 步云飞这才知道,原来把他们押出大牢的李姓将军,是安禄山手下的勇将李归仁。 安庆宗说完,向众人拱拱手,转身出了大殿。 步云飞大为诧异,这一晚上的经历,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明明是神策军杜乾佑发出手令,要将把他三人斩首。结果,却落到了安庆宗手里! 而杜乾佑却好像把步云飞三人送给了安庆宗。这件事,甚至像是杜乾佑与安庆宗联手做了个局!可是,杜乾佑是杨国忠的亲信,安庆宗是安禄山的长子,杨国忠与安禄山水火不容。他们岂能联手? 更让步云飞难以置信的是,坐了一个月的大牢,竟然又和秦小小那丑丫头走到了一条路上! 金瑶公主是仇阿卿,银瑶公主就是秦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