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兵谷的震动一直持续到黎渊回过身来。 他尝试着卸下掌驭,发现至少有包括沉山重锤、混金大希夷锤在内的四口重锤,才能引动裂海玄鲸锤的剧烈震动。 卸下四口重锤后,那一抹玄光仍在,却显得黯淡许多,那似有似无的召唤也渐渐平息。 “这口锤子也太现实了……” 铸兵谷内,一干铁匠心有余悸,黎渊目视着那直冲天际的玄色光芒,心下嘀咕。 神兵有灵,无主宁愿蒙尘,天运玄兵的灵性显然更足,隔着几百丈的大地,都能感应到他的锤法天赋。 他想想都觉得恐怖,这锤子放他面前,他提的起来吗? “所有人,暂留地面,不得外出。” 这时,雷惊川也回过神來,他环顾四周,责令牛钧、黎渊镇守此间,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或传播消息。 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回返地下。 他一走,铸兵谷内顿时一片议论,不少人面色惶恐,心有余悸。 牛钧也没理会,只是站在进出的一线山谷前,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黎师弟。” 牛钧压低声音:“你听说过裂海玄鲸锤吗?” “裂海?哦,牛师兄说的是天运神兵?” 黎渊此时情绪很亢奋,强压着应付牛钧,他何止是听说过,现在都能看到呢。 “对,就是那口天运玄兵,据说祖师当年舍弃紫云州封地选择蛰龙府,就与那口玄鲸锤有关……” 牛钧压着声音,说着不算隐秘的隐秘。 自神兵谷祖师封云迁徙至此已有一千四百年了,再隐秘的隐秘,到现在都不算是隐秘了。 只是,绝大多数人都只当传说来看,并没谁真正在意。 “略有耳闻。” 黎渊心不在焉,盯着那一抹玄色光芒,可惜,除却名字之外,其余东西仍是看不到。 他估摸着,很可能是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他的感应? “神兵有灵可择主,无主宁愿蒙尘,这口天运玄兵,会不会也一直在等待有缘人?” 牛钧眼神很亮。 神兵择主这种事,对于铸兵谷的弟子来说可算不上什么隐秘,他亲眼见到过神兵。 甚至,曾看到过祖师起居录。 “嗯?” 黎渊顿生警惕,一年内两次震荡,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吧? “这,天运玄兵只是个传说,不可能真的存在吧?一千多年,祖师们将神兵山脉都挖空了,要是有,不早找到了?” “天运玄兵定然存在!” 牛钧很笃定。 黎渊本以为他有什么高见,没想到他一扯,就扯到了大运太祖庞文龙的头上。 “……那绝世枭雄高飞青,麾下强者如云,三十万大军全是精锐武者,太祖凭什么赢他?” 牛钧很笃定。 对于什么天火如瀑从天降,他是不信的,他更倾向于那位太祖是玄兵之主。 “牛师兄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见牛钧这么激动,黎渊差点都有点激动了。 “天运玄兵,有缘者得之!” 牛钧身子隐隐有些发颤,只要想到传说中的天运玄兵可能就在谷内,他就很激动。 当年庞文龙七八十岁得玄兵尚能定鼎天下,他虽然年近五十,但未必就没有可能啊? “有缘者得之。” 黎渊想了想,他觉得是有天赋者得之还差不多,天赋太低,这锤子甩都不甩一眼的。 只是看着过于激动的牛钧,他又不免有些腹诽。 这位牛师兄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有缘者吧? “黎师弟,你说,我会不会是有缘人?” 您可真幽默。 黎渊扯了扯嘴角,心中越发警惕了。 就连牛钧这么浓眉大眼的,只是自己臆想了一下就抖成这样子,可想而知天运神兵对于江湖人的吸引力了。 “难怪邪神教都这么小心翼翼……” 神兵择主人人都知道,但人人也都认为自己会是那个有缘人…… “拿到这锤子之前,绝对不能再引它震动了。” 黎渊心中凛然,而牛钧兀自沉浸在对天运玄兵的渴望之中不可自拔。 “吼!” 突然,一声高亢入云的嘶吼,自远处传荡而来,滚滚如雷。 “这是?” 这声音陡然炸开,虽相距很远,但却回荡不休,铸兵谷内一众铁匠纷纷四顾。 “这像是兽吼?” 黎渊心头一惊,循声望去,远远地,似乎看到了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怕不是有三四十米高。 呼! 他脚下一震,沿着铸兵谷的山壁翻跃而起,自山丘上远眺,只见内岛之外,寒潭水沸。 一道道火光自寒潭中跃起,落下,溅起道道巨浪,引得内外岛一片哗然。 “吼!” 巨吼声再度传来,冲天的水柱中,窜出一道赤红带金的鱼影,须角皆全,身长三四十米。 “赤龙鱼王!” 内外岛,不少神兵谷弟子、护法惊呼骇然,滚滚水浪冲天,又像是大雨般洒落。 “这条鱼王都被炸了出来?” 黎渊快步而来,心下猜测这鱼王暴动只怕与裂海玄鲸锤有很大关系。 “??!” 寒潭水中垂钓的梁阿水呆若木鸡,丢下鱼竿疯狂逃跑,心跳如雷。 他钓了这么多年鱼,却哪里见过如此大的? 不,这压根不是鱼,是蛟! 狼狈逃窜中,梁阿水面色煞白,被水浪一拍,横飞出二三十米,重重砸在岸上,鲜血狂喷。 刺骨的寒潭水如大雨般洒落而下。 “蛟龙!” 看着那时而落下,时而跃起,不时发出惊天嘶鸣的巨兽,梁阿水呆若木鸡。 内外岛所有目睹之人,无不哗然沸腾。 只见那巨兽长达三十多米,鳞甲赤红,须角皆全,如蛇如蛟,威势浓重。 黎渊心中震动,这真是他之前下水时见到的那条赤龙鱼王。 “孽畜!” 黎渊快速奔了过来,遥隔数百丈,就听得一声怒斥,旋即,弓弦弹抖之音不绝于耳。 “这是弩?!攻城弩!” 黎渊心头一惊,只见成片的弩箭如雨般攒射而去,每一根都粗如儿臂,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光芒。 神兵谷内,居然还藏着数量极多的床弩。 “吼!” 赤龙鱼王于水雾之中发出嘶鸣,犹如传说之中的蛟龙,动则风云相随,水浪滔天。 以对抗着攒射而来的床弩。 内外岛中,一干弟子护法无不闻风而动,远远的看着,心头震撼无比。 寒潭之中有着赤龙鱼王,这不是秘密,多年之前甚至有人亲眼见过韩垂钧重锤轰鱼王。 但即便是之前见过之人,再见到这头搅弄风浪对抗床弩攒射的似蛟巨兽,仍是骇然。 “孽畜!” 风中已跨步来到岸边时,浪潮滚滚扬起七八丈高,而那巨兽已消失无踪。 “这怪物怎么会出来?!” 风中已正自疑惑时,突听得风声呼啸,一左一右,两道人影‘噗通一声扎入了水中。 “黎渊?” 刺骨的寒潭水中,黎渊劲力爆发,双臂大张,将一条至少百斤往上的赤龙鱼抱在怀中。 他轻功何其之好,早就凑到了跟前,眼见着鱼王入水而走,近处又有一条赤龙鱼,他哪里忍得住,当即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走你!” 不敢在寒潭中多待,黎渊一个发力,从刺骨的寒潭水中跃起,落到岸上。 这才发现,梁阿水也在水中,抓着一条较小的赤龙鱼角力。 “抓鱼啊!” 被赤龙鱼王震慑的一众内外门弟子本来都不敢靠近,眼见得有人抓到赤龙鱼,胆大的居然就扎入水中。 不过更多的弟子还是只敢远远旁观。 “你小子也太大胆了。” 风中已眉头紧皱,没料到黎渊会突然跳水,吓了一大跳。 黎渊将赤龙鱼震晕,看向寒潭中抓鱼的一干弟子:“胆大的可不止弟子一個。” 他胆大是自恃两双三阶靴子,能短暂在寒潭水中如履平地,这些位才是真大胆。 尤其是梁阿水,伤的不轻,却还是十分果断的跟他一起下水。 “太大胆了!” 风中已面沉如水,在岸边踱步,不住训斥着。 “梁兄,没事吧。” 黎渊接过他抛起的赤龙鱼,梁阿水艰难的躺在岸上,大口喘气: “没,没事。” 一条赤龙鱼,至少也是百两黄金,这足以引得一群人拼命了。 风中已呵斥住其他还想下水之人,守在岸边,神情严肃。 “这条鱼王,只怕距离裂海玄鲸锤很近。” 凭借着隐隐之间的微妙感应,黎渊能感觉到那条鱼王早已深入寒潭下,正在靠近裂海玄鲸锤。 它在守护玄鲸锤? 黎渊心下思量着,此时寒潭中水波方才平息,居然还有一个胆大的弟子抓到一条稍小的赤龙鱼。 其余人并没有抓到赤龙鱼,但也捕捉到不少其他灵鱼,几乎没有空手而归的。 “黎师兄。” 刘铮、王佩瑶这才匆匆而来,作为他带上内岛的杂役弟子,两人都住在锤兵山。 黎渊看向那个抓到赤龙鱼,正在欢呼的内门弟子,刘铮心领神会,快步凑了上去。 黎渊将梁阿水抓到的这条赤龙鱼递给王佩瑶,后者一脸抗拒,这黏糊糊、湿哒哒像是蛇一样的鱼,她是真不敢碰。 “呼!” 这时,梁阿水服丹后也恢复过来,看着渐渐平息的寒潭,心里顿觉惋惜。 那么多的鱼儿,要不是他深受重创,怎么也能抓上一些,灵鱼可都是银子。 “那条鱼王……”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黎渊,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连床弩都能抵挡的赤龙鱼王,除非上岸,否则只怕整个神兵谷都没人能抓到它。 “这三条赤龙鱼加起来起码四百斤,再打三件赤龙鱼皮甲应该没有问题,可惜,没有香火……” 看着岸上扑腾的赤龙鱼,黎渊心下点头,虽然事出突然,但好在他反应很快。 他抓的这条,足有一百三四十斤,鳞片赤红,头上鼓包,似乎比之前所见的都要好。 “或许血脉更纯一些?” 几百斤赤龙鱼肉不是白吃的,黎渊隐隐能辨别出赤龙鱼品阶优劣。 “要是能打一件上品名器级的鱼皮甲……” 黎渊心下大动。 如果能掌驭六件鱼皮甲,冲击赤融地道就更有把握了。 “赤龙鱼王呢?!” 这时,雷惊川方才匆匆而来,看着平静的寒潭,恨的直拍大腿。 不止是韩垂钧、经叔虎惦记这条鱼,他也惦记很多年了…… …… …… 轰隆! 春雷炸响,雨珠如线,划破夜幕,落入远山、荒野。 云景郡城,城头,一队队士兵巡守城墙。 城楼处,升起缕缕炊烟,红泥火炉上温着酒水,夜雨中,石鸿自饮自酌。 “酒无酒味,肉无肉味……” 放下酒杯,石鸿紧捏的五指泛白,看着如幕大雨,眼神不甘。 前后不过半年而已,他随军远征数千里,数次险死还生而返,居然隐隐沦为孤人? “堂堂神兵谷真传第一,当代少谷主,竟然连小酌都无人作陪,可怜,可怜啊!” 随风雨而动,城楼处多出一带着斗笠的灰衣刀客。 咔嚓! 酒杯碎裂成末,石鸿执刀在手,神色冷然:“袁桥,你想死吗?” “不想。” 灰衣刀客走进城楼: “我家舵主听说少谷主回返,心中欢喜,特命袁某前来邀请……” “苏万雄!” 石鸿眼神一冷,掌中长刀泛起冷芒,几乎就要斩出去: “袁桥,加入邪神教,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换做半年前,袁某自然没那个胆量,但现在嘛……” 袁桥笑了笑,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 “这是我家舵主花大价钱从云舒楼买下的一份情报,少谷主不妨看一看?” “云舒楼?” 刀光一闪划破信笺,石鸿的脸色越发难看。 “神匠之资!” 袁桥为他斟酒:“袁某记得,神兵谷七百年来,只有那么两三个神匠之资? 上一个,似乎就是险些抢走伱师尊少谷主之位的,经叔虎?” 石鸿捏着酒杯,一言不发。 “公羊谷主乃大龙形根骨,天赋绝伦,尚且如此,少谷主……” 嗤! 刀光划破斗笠,石鸿神情漠然: “你我当年的情谊就此断绝,下次再见,必杀之!” “少谷主真是拳拳之心,可表日月,只可惜……” 斗笠开裂,袁桥神色如常,他饮尽杯中酒水,长身而起: “我家舵主要我告诉你,他当年所赠那本拜神法,乃是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