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城啊!” 长长的人潮自城门洞涌入,余驹牵着一匹驽马,环顾着人流如织的长街,以及两侧望不到边缘的店铺: “一别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啊。” 衡山城每日吞吐人流不知多少万,余驹一副樵夫打扮,丝毫不起眼,他牵着马,走过几条长街,于一处民宅前停步。 他轻轻敲门,院内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看了一眼余驹,拉开大门。 “啧。” 余驹打量着老者:“老刘,你这身装扮可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仅从外表上,谁能看出这老者是摘星楼于衡山道之地,仅有的几个序列杀手之一? 赫赫有名的地暴星,刘僧? “镇武堂、靖平司的人追的太紧,不得不乔装一二。” 院门关闭后,这老者直起身形,虽仍是老迈打扮,却没有丝毫僵硬笨拙: “不过,说起乔装打扮,你这打扮,倒真像是个樵夫。” “打了这么多年柴,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就是個樵夫。” 余驹叹了口气,随着老者进屋,自顾自的取来茶水喝了几口。 刘僧则不紧不慢的回里屋,取出一大把的各种信笺,以及记录情报的诸多卷宗来。 他递了过来,余驹却没接,只是端着茶壶坐着: “懒得看,直接说吧。” “楼主这次突兀出手,不止是朝野震动,连楼内那些位也都震惊不已,像是所有人都在询问……” 刘僧放下信笺,言简意赅: “言而总之,都在询问教主的意图,以及她如今何在,以及,那镇武王是否跨过了那道门槛……” “谁知道呢?” 余驹随手翻了翻信笺,神情凝重: “以教主的绝世武功,居然会失去所有消息,那镇武王未免太过可怖可畏了……” “王夫子那里,莫非也不知道?” 刘僧试探询问。 “夫子早被摘了天字,哪有资格知晓这些?教主……他隐居时,教主都没出生呢,可没什么交情可讲。” 余驹随口回答,又问: “说来,这么多信笺里,就没有点有用的?” “要说有用……” 刘僧从信笺里挑出一封来:“这封信来自帝都,提及了帝乾与镇武王,不过,隔着这么远,真假难辨。” 情报搜集很难。 尤其是关于一些大势力,如龙虎寺的情报,在外几乎接触不到,朝廷的深层秘密,关于帝乾与镇武王的情报,那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接触的。 “哦?” 余驹接过这封信,只扫了一眼,眼皮就是一跳: “镇海玄龟甲?!” “这封信并无署名,不知来自何人之手,依信上说,教主入帝都的瞬间,就被镇武王捕捉到了气机,继而大打出手……” 这封信不长,刘僧看了好些遍,早就记下了:“教主之所以大败其手,是因为镇武王不但手持伏魔龙神刀,还披着镇海玄龟甲!” “他一人竟降服了两件天运玄兵?!” 余驹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头皮发麻。 “真假不好说,但如果是镇武王,未必不可能。此人,实在是千年一出的盖世人物。” 刘僧心头凝重,又有些担忧:“教主她该不会……” “不可能!” 余驹眉头大皱: “教主龙魔大成,诸形加身,如有千百条命,纵然那镇武王有两件天运玄兵,教主也必不会陨落!” “但这么久了,教主却仍无丝毫音讯,实在是令人担忧……” “行了!” 余驹懒得与他纠结,将那封信塞进怀里,起身离去。 刘僧目送他远去,佝偻着关上院门,突然,他眸光一凝: “谁?” 他气息含而不发,却又瞬间收敛,却是隔壁房檐上走过一只小奶猫。 “精神绷太紧了?” 刘僧长舒一口气,回了屋。 “呜” 房檐上,毛色黑白各半的小猫回头看了一眼这间民宅,身形一转,已消失在房檐上。 …… 离了这间民宅,余驹就好似初入道城的行人一般,去寻了间便宜客栈,找了间小馆子喝酒。 而等他晃晃悠悠的回到屋里时候,他的酒意瞬间清醒: “有人来过?” 虽然在高柳县养了多年的伤,但余驹到底是积年的杀手,对于自己的住处足够警觉,一进门就发现了异样之处。 桌上,多了一封信。 “这是?” 他一弹指,隔空将信笺挑起,内气如手掌般打开信笺: “这字,真丑……” 余驹皱了皱眉,信上的字歪歪扭扭,且不像是毛笔字,笔锋尖锐,倒像是某种小兽以爪子沾上墨汁涂鸦之作。 但等他看清信上的内容时,瞳孔不由得一缩。 “帝乾疑似自‘八方庙’处得了镇海玄龟甲……” “散人申奇圣已入朝廷为客卿……” “……着王问远通传诸序列,暂时蛰伏,且看……不必寻我。” 落款,秦师仙。 “教,教主居然在衡山城?这,这……” 好一会,余驹方才回过神来,他额头见汗,忙取出一个信封,将那小兽涂鸦也似的信笺装了进去。 又取了笔墨,在信封上写下‘送王问远,不要拆开’这一行字。 之后从怀里取出一枚‘乱魂丹’服了下去。 “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还是忘了的好。” 余驹擦去冷汗,合衣躺下,乱魂丹药力慢慢扩散,到得一觉睡醒时,他只觉脑子昏沉沉,已将今天的事忘了个干净。 “我这是,吃了乱魂丹?” 余驹揉了揉太阳穴,从怀里取出那封信,顿觉烫手般塞了回去。 “怕是有大事吧?” 他喃喃着推开窗户,若非夜色已黑,他立刻就准备离去。 …… …… “我的道袍!” 客栈里,黎渊一眼就瞥见了自己被踩了一堆黑爪印的道袍,顿时心疼不已。 他拢共做了三件道袍,这已经是最后一件了。 “呜” 甩了甩湿漉漉的爪子,小虎崽子斜着眼看过来,大有随时炸毛的架势。 “神经猫啊!” 黎渊有些牙疼,还是收回手,忍了。 他好不容易才喂了个半熟,这一动手怕是前功尽弃了,猫科动物可是很记仇的。 “走,搬家。” 捏着鼻子将道袍卷起来,从墙角将小耗子提溜出来,不用招呼,‘猫祖宗’已跳到了肩头。 拿上一猫一鼠,黎渊也就这点家当,随口和客栈伙计交代了一句,就驱车回返龙虎寺。 …… 龙虎寺分三脉,龙山、虎山,以及道山。 龙山主峰,就坐落于浑天十三峰外,比邻龙吟九峰,山高万仞,草木繁盛,庙宇众多。 龙山主峰,大殿之中,灯火通明。 斗月和尚轻抖袈裟走进来时,殿内已有两人盘膝坐于蒲团之上,身后墙壁上,画着一副巨大壁画。 壁画中,云雾缭绕,群山之巅,一条巨大的苍龙盘绕而落,高昂龙首,龙首之上,隐可见一僧人静坐。 “斗月师弟的功行又有进步,看来入道在即了。” 斗月和尚微微眯眼,殿内两人,一人身着青色道袍,一人身着灰衣,身前横着一口长刀。 说话的是那灰衣刀客。 此人名为韩同,是龙山三堂之一,威神堂两大副堂主之一。 “韩师兄又何尝不是一步之遥?” 斗月和尚也盘膝坐于蒲团,神色淡淡。 “这一步,韩某走了二十年,但斗月师弟却只走了八年不到,实在是让为兄艳羡不已。” 韩同轻抚着长刀: “听说师叔刚收下的那位小师弟,天赋直追龙师弟?” 楚玄空也看了过去。 “不如龙师弟。” 斗月和尚摇了摇头,没有过多提及的意思,转而问道: “两位师兄唤我过来,可是道主与诸位堂主处有了音讯?” “嗯。” 见他不愿多说,两人余光对视一眼,也暂时按下,取出信笺递给斗月: “摘星楼主刺王杀驾,引得朝野震怒,不止是镇武堂、靖平司,甚至连大内禁卫军都有高手出城……” 斗月和尚接过信笺,翻开,也不由得微微皱眉: “散人申奇圣……我若没记错,这位大宗师出身云梦道,长虹剑派?” “长虹剑派的叛徒。” 龙吟堂也负责收集情报,楚玄空所知颇为详细: “这两百年间,叛离道宗的十六人里,以此人天赋最高,年岁最浅,十二年前踏足天罡,问鼎陆地神仙境,据说,此人修的是‘拜百臂道人法’……” “又是拜神法。” 斗月和尚神情漠然。 千百年来,被拜神法蛊惑叛宗的江湖高手不知几何,且越是武功高强之辈,越是容易在寿终之时被引诱叛宗。 邪神教如今的两大长老,四大法王,八大护法里,一半都出自于五大道宗…… 但申奇圣不同,其人叛宗之时年岁不过六十,其叛宗不为寿元,也没有加入邪神教,只是为了冲击陆地神仙境界,且真个成功了。 “道主出关后,与此人交手三次,虽胜却无法大胜,因而,道主暂时回不来,只是嘱咐我等谨守山门。” 韩同微微一顿,道: “顺便,将摘星楼、邪神教的暗探扫一扫,不要让朝廷抓住把柄。” “此事……” 楚玄空看了一眼斗月和尚: “龙吟、浑天二堂一同出手更为稳妥,师弟以为呢?”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