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眷属，相继陨灭。　　 目睹这一切的朱月，不为所动，依旧冷眼旁观。　　 而伴随着朱月胸口一起一伏的节律性呼吸，原属于三位血祖的灵子，如千川入海般，汇聚向漩涡中心的朱月，在半空中形成一条条猩红的环带。　　 在道道以太光流的滋润下，朱月自身的威势节节攀升，碎金色的长发，疯长至齐腰，无风自动，凛冽的气息，苍凉辽远，宛如一尊降世的神祇。　　 五感的获得、意识的稳固、神经回路正常、拟似宿体同步率98%——　　 呼~大致上就如此吧，虽稍有不自由，但这拘束感也让人心情舒适，这个容器，暂且归属于我吧……　　 片刻沉寂，朱月缓缓启目，活动了下手脚，满意点头。　　 那三个家伙虽然低劣了点，蠢笨了点，但还是成功拖延了些时间，让她能尽快压下异样的反应，调整好身体的状态。　　 随即，心情大好的朱月，淡漠的瞳眸越过眼前的黑暗，玩味审视着战场边缘的娇小身影，黛眉一挑，不禁来了几分兴致。　　 “他们已经为我尽忠，那么，你的答案呢？吾之眷属，吾之血裔…爱尔特璐琪……”　　 “我……”　　 黑姬不由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避开来自高空的目光，脸色变幻不定，几次开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然而，不等爱尔特璐琪在挣扎中，一道挡在前面的漆黑身影，遮住了来自冷月的光辉，带来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安心感。　　 似乎，不用做选择了。　　 被影庇在黑暗之下的爱尔特璐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躯，在那份无形的压力下，逐渐舒缓。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呢，爱尔特璐琪，永远只是个躲在别人背后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朱月摇头嗤笑，顿时意兴阑珊，不耐烦地摆手，再也没有多看那位直系血裔一眼。　　 “啧，真是无趣。”　　 爱尔特璐琪闻言身躯一震，紧抿樱唇，脸色苍白，双肩微微颤抖。　　 曾经高傲腹黑的千年城姬君，此刻如同犯了错被罚站墙角，捏着裙边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彻底暴露出那坚硬外壳之下的脆弱与柔软。　　 这是自己的缔造者，自己某种意义上的母亲，但她从未获得过这个女人的认可。　　 以前是，现在也是……　　 不过，耳畔淡淡的低语，转眼打破了爱尔特璐琪的消沉。　　 “你先走，这里的事我来解决。”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个男人回头的宽慰眼神，那腹部残破的衣物下，虽然腹部的肌肤已经愈合如初，但周围还沾染着一抹刺眼的猩红。　　 一瞬间，某个答案在脑海不可抑制地浮现，爱尔特璐琪豁然抬头，猛地开口。　　 “我可以留下来帮你！”　　 同时，黑姬倔强的目光，迎上身创造者那居高临下的审视。　　 “嗯？爱尔特璐琪，你居然要站在我对立的一面，好！很好！”　　 听到这叛逆的宣言，朱月先是一愣，随即不怒反笑，兴致十足地打量着扬言反抗她的血裔，上扬的唇角勾勒出愉悦的弧度。　　 这样，才更有意思。　　 “想帮忙？行啊……”　　 萨麦尔稍作停顿，回头深深看了爱尔特璐琪一眼，轻笑点头，而后继续前行，语调低沉。　　 “那就保护好艾蕾西亚，顺便，站远点……”　　 “轰隆！”　　 随着前方的身影跨过断崖，一阵闷雷般的爆鸣，接连炸响，呆滞立于原地的爱尔特璐琪，顿时脚下踏空，身形趔趄，险些坠落。　　 身体的失衡和耳畔呼啸的风声，瞬间让黑姬回神，慌忙怀抱着艾蕾西亚稳定身形，垂头向下观望。　　 只见，之前立足的高岸，已经荡然无存，接连不断的颤鸣中，震荡的余波向四面八方辐射，绵延近百公里的地块，相继崩塌陷落，化为深不见底的渊谷。　　 “你们太脆弱了，生命太脆弱，这个世界也是……”　　 此刻，爱尔特璐琪望着下方一片漆黑的大裂带，回想起萨麦尔先前的感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一场战斗的余波，就将直径近百公里绵延起伏的大地，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幽谷。　　 要知道，狭义上的巴黎市区，也不过是105平方公里的面积，这种破坏力，如果投放到现实世界，等同于将整个巴黎市区，扬个七八十遍！　　 换句话说，倘若没有腑海林构造的空间结界，整个法兰西本土八分之一的面积和上千万的人口，就在刚才，不复存在了。　　 然而，即便造成了如此骇人的破坏，半空中两个凌风而立的身影，却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恍惚间，爱尔特璐琪想起，那场始祖朱月与宝石翁泽尔里奇发生在千年前的争斗，似乎只有结果，而没有过程。　　 因为，他们同样将战场选在了共同开辟的平行空间。　　 是啊，和这些立于顶点的怪物相比，人类太脆弱，生命也太脆弱了。　　 连外面的世界，也是……　　 而对于脚下的“成果”，萨麦尔自然毫不意外。　　 自从在阿瓦隆岛再次醒来后，他真正放开手脚干架的次数，也就三回。　　 第一次是在元帅吉尔·德·雷老宅地下的邪神空间，为了成功将那只章鱼哥送走。　　 第二次是在猎巫运动中，拉着圣堂教会的代行者和魔术协会的魔法使，和那位那位宝石翁，在平行空间中“谈心”。　　 当然，物理意义上。　　 而眼下，就是第三次。　　 如果没有腑海林扭曲空间，隔绝魔力的特性，别说艾蕾西亚的老家没了，弄不好连她的国籍都要换了。　　 当然，毁灭世界倒是不至于。　　 在圣约的维系和限制下，地表的神秘被逐渐剥离收束，灵子大多也被吸附于星之内海，成为固化基盘的砖石。　　 此消彼长，地球姬的甲只会越叠越厚，无论是脸接全世界核弹头，还是硬抗各种花式天灾，自己都能保证屁事没有，但地上缺少神秘加护的智慧种群，就没这么命硬了，折腾几下，就要死上一茬。　　 何况，原初之蛇也好，必然性之神也罢，他最大的依仗并非这些，而是看过「命运的剧本」。　　 在众神回归之前，为了不至于将一切搞的面目全非，六百多年来，无关紧要的事情，萨麦尔一般都是能摸就摸，懒得亲自下场。　　 但事有例外，物理层面上交换意见，总是免不了的。　　 不过说起来，三次动手，烈度最强的两次，都发生在法兰西这块地界，稍一手滑，说不定整个法兰西都会被炸上天，饶是萨麦尔脸皮够厚，也不免有些心虚。　　 没办法，我轻点，你先忍一下。　　 古蛇怀着悔罪的心态，毫无诚意地嘀咕了一句，眯眼凝视着眼前的这位月之王。　　 而两股绝强的气息，早已在先前的对峙下经历无数次的冲撞交锋，彼此试探，寻找对方的破绽。　　 “刺啦！”　　 此刻，周围饱经摧残的空间，终于不堪重负，宛如从枕套中扯出的破败棉絮，被两股交织的力量撕裂开来，一道道带着可怖吸力的裂痕，迅速蔓延。　　 瞬间，向来不怎么走运的萨麦尔首当其冲，在突如其来的空间撕扯下，立足不稳，身躯一阵摇晃。　　 不便之物，羁缠之物，就此化为尘埃吧！　　 刹那，朱月杏眼圆睁，猩红的瞳眸幽幽凝视间，绽放出七彩的辉光，恐怖的死亡概念，冲刷向前。　　 魔眼，朱月天生的能力之一，拥有神灵破格等级的可怕杀伤力，即将‘死之概念’作为形体捕捉、干涉的虹之瞳，仅仅注视对方，就能从精神和物理层面，切断对手的生机。　　 同时，因为那万华镜一样混合七色的光泽，也被称为“虹”之瞳。　　 真英雄，以眼杀人？　　 不好意思，这个，我也会！　　 预知到强大的威胁，萨麦尔当即调整身姿，微眯的竖瞳骤然张开，裂生出如花瓣般的十字光纹。　　 一时间，青、赤、暗三色幽光，从古蛇眸中聚合激射，目光所过之处，天地失色，尽显一片被定格的灰白。　　 这便是继承自母神提亚马特的星之瞳，其中更蕴含了刷新世界的【反创世纪】之力。　　 嗡！　　 刹那，无色和虹色在半空对撞。　　 世界一半灰白沉寂，一半斑斓绚丽。　　 被分割成两部分的空间，宛如逐渐发力碾碎的镜面，晶体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经历片刻的僵持，眼球发酸发涨，头脑昏沉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暂时关停了那消耗巨大的瞳术，选择以更直接的方式对抗。　　 轰！　　 刹那，身影闪动，两只拳头毫无花哨地撞在了一起，雷霆般的轰鸣，响彻半空，暴虐的冲击波，直接掀起凛冽的罡风，横扫尽方圆百里的云气。　　 此刻，听从劝告，正老老实实远离战场，退向边缘观战的爱尔特璐琪，险些被劲风吹飞。　　 等到黑姬支起魔力屏障，保护着怀中熟睡的艾蕾西亚，努力稳住身形，落到附近一处光秃秃的山脊处观望，却赫然发现。　　 处于风暴中央的两人，没有丝毫的影响，加速冲向彼此，以四肢为武器，展开了激烈的对轰。　　 砰！砰！砰！砰！　　 宛如旱地惊雷的爆鸣，此起彼伏，激荡的空气和以太乱流，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震荡涟漪，两道陷入酣畅的身影，从天空打到地面，从地面打到地底，再从地底升上天空，所过之处一片糜烂。　　 渐渐，随着速度越来越快，视觉无法跟上两人动作的爱尔特璐琪，甚至只能看到场上一黑一红，两道不断交错碰撞的弧光。　　 “砰！”　　 三刻钟后，伴随着沉闷的爆鸣，两道对撞的身影各自闷哼着，倒飞出去。　　 萨麦尔的左侧胸口，被粗暴撕开，数根肋骨扭曲折断，森白的骨茬戳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的心脏，剧烈跳动。　　 那位月之王则更为凄惨，右侧的整条手臂，化为了漫天的血雨，混合着碎骨炸飞，遭受重击的小腹，更是青紫一片，内部的脏器基本被震成浆糊。　　 但即便遭受如此骇人的伤势，半空中的两人，没有丝毫的动容。　　 朱月眸中红光一闪，左手召引下，坠落的右侧手臂，自动吸附流失的血液和崩飞的碎肉，重新接续，坍塌的小腹，便连同内部碎裂的脏器，一并恢复如初。　　 同时，萨麦尔胸前断裂的肋骨，被按进皮肉之内，重新复位，撕裂的伤口，在一阵肉芽生长的麻痒中，迅速愈合。　　 不死性，也是双方共同具备的特质。　　 无论是想干掉彼此，还是被彼此干掉，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眼见对决陷入胶着，朱月果断切换战法，腰背稍躬，权能律动，一对血色的蝠翼，从重组的血肉中延展而出，伴随着轻轻的挥动，犀利的切割着以太和气流，瞬间将其速度提升数倍。　　 自我改造，这是作为星球生态圈顶端的特权，可以针对环境和作战条件，对自身进行适应性调整。　　 然而，没等朱月拉进距离，那对手同样变幻形态，一半纯白，一半漆黑的羽翼，缓缓从男人身后舒展开来，将他自身的灵活性提升到更高的水平。　　 一时间，战火重燃的场上，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各种层出不穷的招数，令人眼花缭乱。　　 空想具现！　　 天命驱散！　　 星球支援！　　 星之加护！　　 意志聚合的山峰，须臾化为泡影；贯穿天穹的星光，被垂落的光幕阻挡；虹光闪烁的魔眼，被铺天盖地的灰白抵消……　　 两道交错的身影，血肉崩离，却又不断自愈再生，这场血腥的厮杀，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啧，这家伙，真难缠！　　 眼见速度、力量、乃至各种权能，都始终被压过一头，朱月气得牙根发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怨愤发泄到战斗中，以更加粗暴和野蛮的方式回应。　　 但此刻的萨麦尔，虽仍旧稳稳压过朱月一头，却感觉愈发吃力，再度将这位扑上来的朱月开后，不禁抽身急退，眉心拧成一团，脸色发黑。　　 “不是说你连泽尔里奇那老家伙都打不过吗？这不对吧？到底你演我，还是他演我？”　　 “我只是一时大意！何况，如果不是世界意志的抗拒，那老家伙绝不会有这个机会！”　　 旧事重提，朱月面色一僵，梗着脖子冷哼，随即眯眼幽幽看向满面怀疑的男人，脸上泛起一丝愉悦的冷笑。　　 “不过，这副身体能弥补缺陷，做到如此地步，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朱月抬手揭去溅落在胸前的一抹鲜血，塞入唇齿，粉舌轻轻卷动，将其吞入腹中，闭目品味间，幽幽低吟。　　 “没错，是这个味道……星脉之血，世界大源！”　　 半空中，极富侵略性的目光，落在萨麦尔身上，那惊人的炽热感，几乎有种将他扒光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