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萨麦尔缓缓举起右手，曲指向前，肃穆吟咏。　　 “吾司戮，吾司生。　　 吾所伤，吾所愈。”　　 因汝之罪，注膏油且烙记印。　　 永恒之命，由死所予。　　 宽恕即在当下，结誓凭吾之受肉……”　　 伴随着圣言的洗礼，一滴金红色的血珠从指尖飘荡，融入那团红黑色的雾气中。　　 转瞬，雾气剧烈涌动，骨骼血肉生凝，一具鲜活的躯壳依照狂猎之王的灵魂轮廓，迅速编织成型，将逸散的死亡神性完全吸纳其中。　　 搞定！　　 眼见那副躯壳吞噬了最后一缕黑雾后，翩然坠落，萨麦尔纵身前跃，抄起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身上，遮掩住那流泄的诱人风光。　　 “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　　 远坂凛望着那萨麦尔怀中那凹凸有致的狂猎之王，凝眉冷哼。　　 基于以往的经验，她现在十分怀疑这家伙的真实目的。　　 “用有形的容器，来封锁无形之物，是相当稳妥的办法，我试验过不止一次，放心好了。”　　 萨麦尔为这位新生的女神粗略地穿好衣物后，回头信誓旦旦地保证，丝毫不惧一众女人们怀疑的审视。　　 因为一切正如他所说，梦境、死亡、怜悯等等概念性的存在，很难彻底抹除，想要让它们变得可控，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出有形的容器，形成类似人柱力的封印物。　　 这是他用梅莉和盖提亚轮番测试后，得出的结论。　　 同样，狂猎之王有了他的血肉铸造的形体，死亡的概念不仅会被限制在生命的容器中，而且里面内存足够，还能让她进一步吸收不列颠地底逸散的死气，净化这片决战之地的环境，可谓一举两得。　　 “理论上，应该没错……”　　 公正的女法官想了想，微微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而在忒弥斯的担保下，几位心存疑惑的女人们，这才收回了怀疑的目光，暂且相信了这个说法。　　 察觉到那一道道虎视眈眈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萨麦尔轻舒了口气，随即摆神色一肃。　　 “卡纳克商场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位女王陛下和巡逻的肃正骑士，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估计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保险起见，这里的事交给就交给你们善后。我和格蕾先走一步，去白金汉宫平息事态。”　　 “等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又想溜吧？”　　 苍崎青子报以冷哼，满目怀疑。　　 “冤枉啊，我本来就是接受不列颠政府委托，配合黑暗议会格的守墓人，来共同调查黑犬袭击事件的，谁知道遇上了你们……”萨麦尔一脸郁闷地为自己叫屈，“不信你们问问格蕾！”　　 出口前，正在发懵的格蕾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下意识点头。　　 “是这样的，老师和我正准备去白金汉宫面见女王陛下。”　　 忒弥斯看了一眼格蕾，向身后的那群同伙，微微点头。　　 没撒谎。　　 得到这个结论，女人们一时间有些踌躇。　　 “不说了，那边要尽快平息混乱，我们先走了！”　　 萨麦尔摆出大局为先的态度，抱起昏迷的狂猎之王，带上格蕾，就准备走出大厅。　　 面对着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女人们下意识地挪步。　　 果然！　　 眼见出口近在迟尺，萨麦尔心中几乎乐开花了，恨不得抱着怀里黑枪呆的脑袋，狠亲几口。　　 不得不说，这群女人虽然各有各的性格和小脾气，但面对正事从不含糊，某条狡猾的蛇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从围追堵截的修罗场上找到了生路。　　 “等等，你不能走！我呢？”　　 然而，正当萨麦尔即将大摇大摆地逃出生天之际，按捺不住的奥尔加玛丽跳了出来，展开双臂拦在了洞口，气鼓鼓地看向某个畏罪潜逃的案犯。　　 瞬间，几个被“大义”名份压倒的女人们，眼睛一亮，心思活络了起来。　　 作为关联人员的苍崎青子，当即挺身而出，一副替奥尔加玛丽主持公道的模样。　　 “没错，你偷窥人家小姑娘怎么说，总该有个解释吧？”　　 一时间，女人们纷纷化身正义使者，站好位置，再一次堵住了案犯的逃跑路线。　　 眼见刚忽悠住的这群女人，开始不安分了起来，萨麦尔瞪了一眼奥尔加玛丽，气得牙根发痒。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就应该把这丫头扔给黑犬啃了。　　 不过很快，萨麦尔静下心来，没好气彻底朝向堵在前头的奥尔加玛丽伸出了手。　　 “你，你想干嘛？”　　 顿时，有过心理阴影的奥尔加玛丽吓得花容失色，情不自禁地抱紧小胸口，连连后退。　　 萨麦尔见此情形，气得直翻白眼。　　 “手机给我！”　　 “啊？”　　 “你不是要说法吗？里面应该存着马里斯比利的号吧？我给你的监护人打个电话！”　　 看着一脸迷糊的小萝莉，萨麦尔咬牙切齿地冷哼，毫不客气地上前从奥尔加玛丽兜里摸出了一只小巧的粉色手机，而后找到电话簿，拨通了最上头的号码。　　 几声盲音之后，电话接通，原本苦大仇深的案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不由眉开眼笑。　　 “喂，老马啊，我这边遇上你女儿了，产生了点误会，你来替我解释一下……”　　 望着案犯拿着电话，和对面接听人十分熟络的语气，奥尔加玛丽、芥雏子、苍崎青子、莉黛尔等人不由面面相觑。　　 难道，他们认识？　　 “呶，你老爸让你接电话。”　　 正当众人神色错愕之际，萨麦尔笑眯眯地将手机重新塞回了奥尔加玛丽手中。　　 等奥尔加玛丽半信半疑地将手机放到耳畔，里面顿时传来了熟悉而清冷的男声。　　 那正是自己埋头钻进魔术工坊中，许久未见的父亲。　　 半晌，随着一阵“嘟嘟”的盲音回荡，奥尔加玛丽呆滞地放下手机，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萨麦尔。　　 萨麦尔目露戏谑，双手一摊。　　 “所以，现在没问题了？”　　 “嗯……”　　 奥尔加玛丽回过神来，屈辱地点了点头，让开通道，小脸上满是悲鸣。　　 成功让原告败退后，萨麦尔幽幽看向拦在路前的几道身影，咧嘴一笑，目光依次掠过。　　 “老芥，你也不想自己的那件事被法政科知道吧？”　　 芥雏子身躯一颤，下意识退却。　　 有了马里斯比利这层关系，用屁股想想也知道这家伙多半和法政科的那些鬣狗有一腿。　　 “艾蕾，凛、还有樱，我和时臣有段时间没见了，要不我给他打电话，请他一起喝杯茶？”　　 三位远坂家的千金回想到远坂时臣的老脸，面色微变，本能地挪开。　　 “绫香，你老爸好像也在时钟塔，回头一起约个饭？”　　 沙条绫香背过身去，默默退走。　　 “青子，要不要我把你之前说过的话告诉你姐，或者，给你老爹老妈报个平安，他们也很想你啊。”　　 苍崎青子脸颊一抽，不由挪开了脚步。　　 “至于最后，露维娅，其实和我你妹……”　　 “抱歉诸位，这里是艾德费尔特家的产业，我们要留下来善后，安抚顾客。”　　 化名阿斯特赖娅的正义女神，当即微笑开口，将好奇心旺盛的姐姐，拉回了场外。　　 望着再度畅通无阻的前路，成功挫败围剿的萨麦尔，满意点头，随即扬起唇角，意味深长地开口。　　 “我打算在伦敦多逗留一段时间，等忙完这件事，你们可以来白金汉宫找我，难得见上一面，咱们刚好可以私下叙叙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古蛇似乎在“咱们”和“私下”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顿时，女人们会意点头，原本不甘的眸子中闪烁着丝丝光亮。　　 比起上交公用，当然还是私下独享比较好啊。　　 很快达成默契的女人们，心甘情愿地让开道路，甚至还顺手捎带走莉黛尔、拉尼、莱妮丝等局外人。　　 呼，总算全都送走了。　　 眼见这群母老虎们，被自己的空头支票稳住，萨麦尔长舒了口气，当即拽上格蕾，冲出敞开的结界，而后隐去身形，溜向白金汉宫。　　 半个小时后，首相办公室。　　 前来交任务的萨麦尔省去了和一群女人躲猫猫的事情，粗略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呶，这大概就是不列颠亡灵暴动的根源。”　　 “嗯，我知道了。”　　 落地窗前的阿尔托莉雅转过身来，望着沙发上那昏迷的狂猎之王，淡淡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　　 萨麦尔随手接过布狄卡递来的红茶，轻抿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目光在两张高度重合的脸上打量，玩味开口。　　 “对于这个答案，你好像并不惊讶？”　　 “我应该惊讶吗？”　　 阿尔托莉雅目光从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容上掠过，淡然反问。　　 “也对，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萨麦尔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悠然沉吟。　　 “只是现在，我应该叫你什么？圣枪女神伦戈米尼亚德？狮子王阿尔托莉雅？还是说……”　　 古蛇略作停顿，声音转低，语气意味深长。　　 “……凯尔特诸神之母——达努？”　　 女神达努，最古老的凯尔特神，达努众神之母。　　 她的神性包含了风、大地和湖泊，是丰饶和生命的主宰。　　 听着是不是很熟悉？　　 这些象征总能从一个人身上找到相应的对照。　　 比如，风王结界…湖仙女……　　 不列颠这片土地的意志化身…凯尔特人的永恒之王……　　 另外，女神达努还具有双重特征，一个是善战、养育的母神，另一个是阴谋、恶毒的魔女。　　 这里又能联系到什么呢？　　 一对分割权柄，相爱相杀的姐妹。　　 如果，以上这些线索，不足为证。　　 那么，在另一个时空中，贝狄威尔归还圣剑的传说，则是最为有力的隐喻。　　 因为不忍亚瑟王死去，这位忠诚的近卫官第三次仍未下决心将圣剑还给湖之精灵，等他再次回到小树林中时，所侍奉的王已不见了身影。　　 ——因为圣剑没有归还，所以亚瑟王连求死都做不到，更无法完成生命的巡礼。　　 为了赎罪，独臂的贝狄威尔携带着具有不死加护的圣剑，作为人类度过了千年的漫长岁月，最终找到了成为了狮子王的阿尔托莉雅，并将打造成自己手臂的圣剑，归还于自己的君主。　　 而那条手臂，闪耀的银之臂，agateram。　　 传说原始的这东西是神的义肢。是凯尔特神话中达南的战神努亚达为了取代在战乱中失去的右臂，让医疗、冶炼与工艺之神迪安·凯希特打造出来的神造兵器。　　 为了贝德维尔失去的右臂而打造的这个，的确不是努亚达的银臂。而是通过付与其与神话相同的名字，来暗示其存在的临时宝具。　　 其真面目——乃为未能返还的圣剑。　　 但反过来想，神话与现实彼此映射重叠，才能让贝狄威尔与圣剑完成着延续千年的使命。　　 倘若一一照应之下，如果贝狄威尔是将自己虚构成由达努神族神王领袖“银手”努亚达（nuada）的形象，那么整个凯尔特神系中，谁又有资格，接受努亚达的跪拜和献礼。　　 答案显而易见，凯尔特众神之母——达努。　　 恐怕也正是如此，贝狄威尔的圣剑归还，才会成功；　　 恐怕也正是如此，角神科尔努诺斯才会对阿尔托莉雅这位凡间的君主，表现得如此尊重；　　 恐怕也正是如此，她才有资格掌握圣枪伦戈米尼亚德，将不列颠神代的延续背负在自己身上，强行滞留消退的神秘……　　 以前，古蛇倒是没怎么怀疑。　　 但直到在卡纳克商场地底，见到了那位死亡女神莫瑞甘的真面目，他逐渐将已有的线索串联到一起，形成现在的猜测。　　 因为，凯尔特神话中，神是会转生的。　　 有关达努女神的故事稀少，很大可能是那位传说中的凯尔特诸神之母在不断经历新的轮回。　　 死亡女神莫瑞甘也好，湖仙女摩根也好，永恒之王阿尔托莉雅也好，作为凯尔特文明生命的伊始，恐怕三者都是那位神祖的一部分。　　 毕竟，也只有另一位神祖的化身，才会让盖娅感觉到棘手，从而唤醒在阿瓦隆湖底沉睡的萨麦尔，去收束整个不列颠神代。　　 气氛陷入微妙的沉默中，阿尔托莉雅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淡然一笑。　　 “诸神早已成为了历史，老师……”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萨麦尔微微紧绷的脸色，也不禁冰消雪解，展露出会心的笑容。　　 看来就算知道了某个答案，也并不意味着很多事情会改变。　　 然而，正当萨麦尔为自己的敏锐沾沾自喜之际，阿尔托莉雅脸上笑容一收，幽幽看向某处，眸中多出了几分冷冽。　　 “既然您问完了，那么我也想问一下，你和她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噗！”　　 “噗！”　　 此话一出，捧着热可可坐在长椅上埋头啜饮的格蕾，以及办公桌后品着咖啡的摩根，齐齐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