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切嗣,危! 4.3k
短暂的沉默之后,萨麦尔无奈摊手,满脸无辜。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只是路过……” “那你还来搅局!” 娜塔莉亚闻言翻了个白眼,向自己这位帮倒忙的队友冷哼。 “总好过你去唆使一个小孩子,去谋杀他亲爹吧?没人性!” 萨麦尔抱臂靠在洞口,目光鄙夷。 “那是他自愿的,关我什么事!” “所以,为了到这笔佣金,你顺水推舟的同意了,还顺手给了把枪?” “不然呢?难道让他带着一把小匕首手去,被他爹亲手打死,然后还要我给他收尸?” 娜塔莉亚振振有词地辩驳,冲没“暗杀常识”和“自我保护意识”的业余人士竖起中指。 见到小孩子弑亲的,你就递枪,明明是你逻辑有问题吧?!小小年纪就完成了弑父的成就,以后还不得心理扭曲? 还暗杀常识?有你这个好老师在,难怪卫宫切嗣会从嚷嚷着要成为正义伙伴的热血少年,被你教成一个整天板着张死爸脸,性格偏执的冷血魔术师杀手。 萨麦尔对于某只多少具备点梦魔“屑属性”和“乐子人”特质的女猎人,同样报以白眼,并比了个友好的姿势。 “如果让他走掉,会有更多的人,因为他而死……” 正当这对损友互喷之际,山洞中的瘦小身影,扬起垂下的头颅,喃喃低语。 “像夏蕾一样…… 还有西蒙,以及村子里的大家……” 这名为“卫宫切嗣”的孩子,声音愈发沉抑,明亮的眼眸也越来越灰暗无神。 但那小小的身躯却仿佛拧上了发条的人偶,稳定而坚决地从地上捡起被击落的手枪,娴熟地打开保险上膛,重新将枪口对准自己的那位父亲,手上没有丝毫的颤抖。 “停!” 不过,没等卫宫切嗣动手,那缓缓抬起的枪口,便被身后来的指掌按下。 “虽然你老爹,也不是什么好鸟,但也别什么屎盆子都往他身上扣。” 萨麦尔幽幽看了瘫坐在石壁前的卫宫矩贤一眼,咧嘴露出八颗整齐森白的牙齿,报以“友好”的微笑,转而为自己的辩护人申诉。 “首先,死徒化药剂是夏蕾自己拿走服用的,这点你老爹也没料到。 另外,村子里的畸变,包括西蒙神父的死,也怪不到你父亲和夏蕾的头上,而是一个叫罗亚的吸血鬼,留下了的转化和献祭术式。”” 古蛇略作唏嘘,随即看向那位凄惨的魔术师,摇头嗤笑,目光幽深,仿佛洞彻了眼前灵魂的本质 “当然,夏蕾能走到这一步,少不了你老爹的诱导,而按照你老爹的习惯,药剂完成以后十有八九会进入人体实验阶段,那么身为助手的夏蕾,基本就是他提前物色好的试药工具人,而像今夜这样的事情,早晚会发生。” 卫宫矩贤抬起头颅,先是诧异地看了萨麦尔一眼,随即并不辩驳,低头默认了这些推测。 因为,类似的事情,他的确做过,而且不止一次……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引起魔术协会的追杀,还为此搭上了妻子的性命。 身为纯粹的魔术师,这些都是为了追求根源做出的必要牺牲,无需隐瞒,更不值得去避讳。 卫宫切嗣那如同雕塑凝固的身躯,逐渐摇晃颤抖,目光一阵晃动挣扎,却又重新被灰暗填满,紧抿的唇齿,干涩喃语。 “他该死……” “有两件事,我要告诉你,不妨听完再下决定……” 萨麦尔拍了拍男孩颤抖的肩膀,转身看向石壁前的卫宫矩贤,幽幽低语。 “第一,死徒化危机爆发之后,他本可以提前跑路,但为了等你,硬生生将离岛的时间推迟到了晚上,哪怕大大增加了自己暴露的风险。 第二,为了逃出教会代行者的包围,他其实已经服用过了死徒化药剂,并且对你产生了吸血的冲动,甚至就在刚才你们初次见面的一瞬间,他有种吃掉你续命的冲动,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萨麦尔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夜幕之下似乎已经重新归于沉寂的村落和山顶,摇头沉吟。 “或许就因为,他是你的父亲吧……” 此时,卫宫切嗣握枪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连那灰暗的眼眸也被痛苦与纠结溢满,泪水逐渐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是的,他是自己的父亲。 那个独身一人,带着他这个累赘,东躲西藏,将他抚养长大的至亲…… 那个即便他将教会代行者引到山顶,却没有多少埋怨,依旧愿意豁出性命,挡住那些追兵,为他争取逃亡时间的男人…… 那个就算服用了死徒化药剂,对他产生吸血欲望,却依旧克服本能,放弃续命的父亲……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自己的父亲是他? 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疯狂魔术师,一个为了追求真理愿意牺牲掉人性和周围一些的偏执狂! 卫宫切嗣茫然了,心中的苦痛化作毒水在血脉中流涌。 无助的男孩茫然四顾,那空洞的目光最终移动到月光下伫立的身影上。 我到底该怎么做? “卫宫矩贤该死,但不该由你来杀了他。” 萨麦尔沉吟低语,伸手拿过卫宫切嗣掌中的枪。 这一次,那孩子的动作,没有抗拒,也没有阻止。 “大人的事,让大人来解决,这不是需要你这种小孩子来背负的责任,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 古蛇随手将枪物归原主,扔给了洞口之外抱臂观望的娜塔莉亚,随即转身看向眼前似乎还是有些纠结和担忧的男孩,无奈地笑了笑。 “放心好了,想从那群教会代行者和一位活圣人手中逃脱,可没那么容易,为了能脱身,你老爹的生机已经濒临泯灭,就算吸了你的血,也撑不了多久,依旧会身体崩溃,或许这也是他愿意放过你这个儿子的原因。” 卫宫切嗣闻言微微一惊,不由抬头看向了石壁前的“好父亲”。 而对坐的卫宫矩贤,费力地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并未与儿子有目光交汇,反倒深深看了月光下这个洞彻人心的来客一眼。 这一次,他又猜对了。 如果有的选,卫宫矩贤当然不介意牺牲掉儿子,去换取自己的存活。 察觉到那目光中的意味,卫宫切嗣心头一颤,原本背负弑父罪恶的悔愧,也随之烟消云散,激动之下,不由双拳紧握,牙齿在唇边磨出一道血痕,抬头看向那仿佛十分熟悉,却似乎又十分陌生的男人,愤然发问。 “那个所谓的根源,真的这么重要吗?可以让你抛弃人性,让你牺牲掉周围的一切!” “当然!掌握法理,窥探根源,这是吾辈穷极一生的追求!也是卫宫家几代人的夙愿,更是我们魔术师的使命。只要踏出那一步,无论是救济人类,统御世界,还是改写命运,观察宇宙尽头的真理,都在翻手之间。” 卫宫矩贤理所当然地回答,眸中平静如水,没有因为儿子的质问,掀起丝毫的波澜。 如果儿子是踏上这个台阶的必要一环,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儿子铺在上面,成为自己通往根源的基石。 卫宫切嗣紧抿双唇,定定看先自己从未读懂的父亲,如同长大的狼犬,粗红着脖子,咬牙驳斥。 “你不会成功的!” 是啊,没机会了…… 男人抬起手臂,看向如打碎瓷器般逐渐爬满道道皲裂的肌肤,血色的眸子中弥漫着浓重的遗憾。 但随即卫宫矩贤却笑了笑,血眸幽幽看向面前这瘦小的身影。 “啪!”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洞穴中,一只爬满裂纹的手臂,骤然探出,抓住卫宫切嗣那细弱的腕子。 眼见这垂死之人暴起,娜塔莉亚瞳孔缩凝,不由拔出身后的雷明顿,意图让卫宫矩贤早点躺平。 然而,娜塔莉亚手中的***,却被旁边伸出的指掌按住。 “放心,要死的人了,还不至于拉上自己的儿子垫背。” 萨麦尔懒洋洋地低语,随意努了努嘴,让这位损友多点耐心。 与此同时,那瘫坐在石壁前的身影,将卫宫切嗣强行拉到身前,肃穆喃语。 “比翼招来,刻印制御,第一,第十六停止,铭刻圣约,一二三四五六,无尽,变小变大,变大变小,比翼发祥…咒印复刻……” 在富有节奏的吟唱中,卫宫矩贤手臂之上的魔术刻印逐一剥离,并转化为原始形态,一条条铭刻在卫宫切嗣的手臂之上。 顿时,卫宫切嗣体内的魔术回路逐渐被转化、撑开,以适应新的魔术刻印的运转。 而魔术回路作为魔术师的隐性神经,极为脆弱和敏感,这种被塞满和撑破的痛苦让被授予魔术刻印的卫宫切嗣全身抽搐,肌肉痉挛,混合着浅红色血水的冷汗涔涔冒出。 卫宫矩贤看站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身躯颤栗,却仍旧死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任何痛呼,带着股子倔强的眸子,死死瞪着他的儿子,满意点了点头。 “我是没机会了,但我还有儿子!切嗣,只要有你在,卫宫家的血脉不会断绝,吾辈对于根源的追求,永不会停止!法理必将掌握在这双手中!” “我和你,不一样!” 即便脑中传来的针扎感,一波强过一波,卫宫切嗣面对着父亲的期许,依旧咬紧牙关,发出愤怒地回绝。 “你身上流着这份魔术师的血,继承着我们卫宫家的宿命,你逃不掉的……” 卫宫矩贤的吟语愈发低微,终归于无,失去支撑的身躯,如燃尽的木炭,一寸寸裂解剥落,化为满地的残渣。 一代时间咒术的天才,就此陨落,但却对于被寄托的新苗,饱含着期待。 “我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我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男孩不断重复着回答,抗拒着这份被父辈加于自己身上的命运和罪孽,倔强地抓挠着手臂上闪烁的魔术咒印,在肌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洞口的娜塔莉亚见状,捂着心口,满脸肉疼。 “小鬼,这套魔术刻印可是很贵的,能不能别这么糟蹋!如果你不想要的话,干脆让我把你的胳膊砍了得了!” 魔术刻印类似于隐形神经,想要剥离,肯定没办法用这种粗糙暴力的方式,这话当然只是某位财迷的牢骚。 然而,卫宫切嗣却信以为真,当即从地上捡起那掉落的匕首,咬牙砍向自己的手臂。 “行了行了!东西送你了,这单我认栽还不成吗?” 如此彪悍的反应,让娜塔莉亚嘴角狠抽,当即夺过卫宫切嗣的匕首,没好气地挥手。 而后,心有不甘的赏金猎人,恼恨地看向旁边害自己赔本的无良队友,磨牙冷哼。 “反正,这是你搅得局,损失记你账上,这小鬼也送给你了,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随即,怒气冲冲的娜塔莉亚,转身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不过临走之前,这女人毫不客气地拎走了卫宫矩贤提前储放摩托艇里的大部分赃款和一些贵重物品,以弥补自己的损失。 至于剩下的小部分,算是留给那个小鬼的生存资金,反正饿不死就行。 毕竟,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也该知足了。 要知道,除了死徒化药剂的研究成果,卫宫矩贤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副魔术刻印了。 之后,还觉得有些吃亏的娜塔莉亚,起身赶往山顶,显然又将目光转到了山顶的魔术工房上,意图从中挖点边角料,以便于为这次打工回回血。 这女人,还真是死要钱…… 萨麦尔望着娜塔莉亚怒气冲冲的背影,抬手抚额,哭笑不得。 此刻,随着娜塔莉亚的离场,寂静的山洞之中,只余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凝滞。 望着海风将那个名为卫宫矩贤的男人,留在世上的痕迹,逐渐吹散,卫宫切嗣原本压抑的心情,居然莫名轻松了许多。 “谢谢……” 沉默许久,男孩稳定住情绪,深吸了口气,垂头向眼前的男人,真挚道谢。 无论如何,是他阻止了自己弑父的行为,让自己不必背负这份罪孽活着。 萨麦尔笑了笑,不以为意。 “切嗣是吧,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夏蕾还活着……” “真的?” 卫宫切嗣瞳孔紧缩,身躯激动到颤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连喉咙里挤出的声音,都有些走调。 “嗯,我们在断崖遇到了这孩子,提前控制住了她。” “所以,她还是死徒?” 瞬间,男孩敏锐地察觉到关键的隐含信息,心中的喜悦被一盆冰水浇灭, 而此刻,萨麦尔也不由眉心一拧,眼眸微眯,语调意味深长。 “如果,她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 卫宫切嗣的目光悄然落在了地面的那柄匕首上,眼眸也随之变得死寂而空洞,仿佛失去了焦距,口中喃喃回应。 “这次,我不会选错……” 这样啊…… 黑暗之中,开合的蛇类竖瞳,浮现出一抹锐利,以及…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