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鸣翻开《杀心成意剑》,发现此字体娟秀,书质地尚新,不像他那本垫桌角的《玄阴引气诀》,翻个几页就快要散架了。 啥情况,新写的?这女的暗恋我? 将这荒诞念头抛诸脑后,虽然不知道陆红离意欲为何,但不学白不学。 待会在梦中让李秋紫帮忙参详一二就是,她是论剑轩的高人,专业对口,有问题一定能看出来。 他这一世记忆力本就非常好,突破至炼气一层,正式踏入修行后更是如此,只花一个时辰就将整册书背诵下来,理解了个大概。 这并非是一门凡俗的剑法,而是一门御剑术! 筑基的御器术与炼气期的驭器术有所不同。 炼气期的驭器术只是将灵力附着在上面,汇聚灵气来进行操控,其本质与系根绳子在上面挥舞没什么不同,只是绳子的材料是由灵气构成。 而御器术则是将神识赋予在器物上,能做到真正的凌空操作,自由行动。 而御剑术还要更神妙得多,很多御剑术修行起来甚至比神通法门还更加困难、玄妙,使出来的效果也如神通一般不可思议。 《杀心成意剑》正是这样一门御剑术,其奥妙便是在于激发、感受自己的杀意,将其撷取并附着在飞剑上,这样飞剑就会比寻常的操控方法更加灵动迅猛,还能用其上的杀气激发出剑气来。 修到高深处,甚至连敌人的杀气也能操控,化成剑气,敌人不死则剑气不绝。 这是毫无疑问的筑基神通,价值胜过《玄阴引气法》千倍万倍,足以帮助一门派镇压一方,做门派的核心功法。 问题是……这女的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传给他干嘛? 他虽然帮了陆红离的忙,押上了自己在灵山教的前途,入了个坐牢似的镇魔窟,但那也是因为有把柄在她手上,没她入教时帮忙解围怕是门都入不了,事后只能说两不相欠。 法不传六耳,这种核心功法除非是门派的亲传弟子,不然哪怕是有救命之恩也不会传授,哪有这般轻易给出去的道理,而且来路也不明,总不能在来找他的路上捡的一人一半吧? 线索不够,越想越歪。 步鸣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女人身上的秘密不比他少,便不再多想,毕竟这是筑基期的法门,他现在只能看着空流口水,不如找李紫秋多指点指点。 他将这书贴身小心藏好,上床和衣而睡。 一夜无梦。 …… 第二日醒来,步鸣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好久没睡过这么舒爽的一觉,过去二十多天,他可以说每天都在梦中被李紫秋折磨,一夜死个三五百次不在话下,可今日……今日他要找她有事怎么人就不见了?! 不是说这一道神念还有六、七天的效力吗? 他怀疑是自己睡得姿势不对,正要上床再找找感觉。 兴许该脱了衣服试试? 正当他付诸行动时,一道清丽的身影推门而入。 陆红离:“……你在干嘛?” 敲门啊大姐,没见过人睡觉? 步鸣:“我要穿衣服,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陆红离冷笑一声:“呵,十岁的小屁孩。” 但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等步鸣穿戴整齐走出来,陆红离只说有事要去一僻静处商量,便自顾自在前方带路,领着步鸣到了三清山后的杜鹃谷内。 这山谷中长满了高山杜鹃,都倾斜着身子,像古代的女子在道万福,此时杜鹃树们还未开花,刚抽芽不久,陆红离在树下左绕右绕,来到了谷中一残垣断壁之处。 陆红离领着步鸣在这残垣断壁中缓缓踱步,始终一言不发,如是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是在一处遗迹面前停下。 步鸣在这个半个时辰间左右仔细打量,已看出这地方虽是在三清山上,但建筑形制与灵山教的大有差异,而且到处都是被法术损毁的痕迹,最后更是被什么巨物整个碾过一般全部坍塌,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明悟。 这女人怕是与灵山教是敌非友,与自己一样是个卧底。 陆红离道:“那两根指骨你可带在身上?” 步鸣将包着两根指骨的布包从袖口取出——这次他倒是没放在胸口,多少有点瘆得慌——交给陆红离。 陆红离接过布包,打开来后输入一阵灵力,两节指骨都散发出一阵荧光,叹息道:“确实是师姐的遗骨。” 又是半晌黯然神伤过后,转过头来面向步鸣问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这氛围……怎么看着像托孤啊。 步鸣小心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这明显是有血仇的,他可不想再莫名其妙接个自杀难度的任务。 陆红离似是没想到步鸣会这么回答,整个人都吃了一惊:“为什么?” 步鸣莫名其妙:“虽然说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但你只大我五岁,也跟我同为炼气期,我也没什么道理要拜你为师吧?” 步鸣已经跟镇魔窟的师兄打听过了,陆红离也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虽然十五岁的炼气期大圆满可谓是天才,但……一辈子卡这的也不是没有。 毕竟大家伙都练得速成功法不是,炼气期的修为就不怎么值钱了。 陆红离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显然没考虑过这种情况,然后道:“那……你把《杀心成意剑》还我。” 步鸣:…… 他现在确定了,这女人是真的有点憨,怕不是在两天前他答应了取指骨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收他为徒,堪比相亲给孩子取名字。 步鸣正要从怀里取出《杀心成意剑》,毕竟他已经抱紧了一条大腿,在镇魔窟安心修炼五年,有机会打听打听消息就好,当卧底最忌讳节外生枝! 又听陆红离道:“拜我为师是我对你的第二个要求,如果你不答应,想来你已经看过《杀心成意剑》了,我要把你使剑的那只手也砍下来。” 相亲给孩子取名字,也不是不行! 都是缘分! 说是要拜师,但步鸣也不知道这边拜师具体是怎么个讲究,他拜清玄导道人为师的时候因为道人只收他做记名弟子,所以便也只奉了一杯茶。 这次显然不同,陆红离这师承怎么看都是被灭了门,自己拜了师便是毫无疑问的得了真传。 只是不知道这边拜师入门的讲究是三跪九叩还是如何? 步鸣眼巴巴的看着陆红离,指望对面能给个章程,但陆红离也不说话,就在原地站着没了下文。 两人就这么在原地尬了一会,互相对视了半晌。 陆红离轻咳了一声:“我乃无心剑宗第十二任掌门,从今日起你就是无心剑宗门下第三十五代亲传弟子。” 合着你也不会啊! 步鸣心道,只是毕竟确实收了人家一本筑基的神通法门,当了无心剑宗的真传弟子,看这场面弄得跟过家家似得心里也过意不去,便朝着遗迹跪下磕了三个头。 自己这世才十岁磕头也不算丢人,就当缅怀先人了。 陆红离看到这场面大为感动,只觉得与这新收的弟子亲近了许多,抬手便揉起了步鸣的头:“真乖。” 这还是少女第一次露出如此平易近人的模样,平日里步鸣见她只觉得她身上无时无刻不带着一股煞气,如同环着一圈刀片,随时准备割伤靠近她的人。 此时的陆红离满眼噙着笑意,眼睛笑成了月牙,虽然依旧戴着面纱,但身上却只剩这般年纪少女特有的娇憨。 揉了一会,也许是觉得这动作有损自己身为师傅的威严形象,她轻咳一声,把手收了回去整了整面纱,又对步鸣道:“此处以前是我无心剑宗的祠堂,既然已祭拜过,我们便前往下一处目的地。” 她带着步鸣又在这遗迹中七绕八绕,最后两人停在了一处池塘面前。 这池塘显然有些玄机,两人在这片荒废小镇中所见尽是破败,一路走来可谓是一片好砖好瓦都没见到,但这一路上无论是哪个角度看来都没有这池塘的踪影,显然是经过精心布置把这池塘修在了视觉的死角之处。 但这个小镇都被巨物碾过,这池塘也不能幸免,池塘的四壁都有垮塌痕迹,已经蓄不住水。但这两日都在下雨,因为地势原因,池中还是积了一小半水。 “此时天色尚早,我们需在此处等至天黑方可进行下一步。”陆红离说完此话后便又没了下文,只是在原地站定,怔怔发呆。 步鸣此时虽有了些猜测,但还是需要验证,便问道:“师傅本是无心剑宗的弟子,怎么后来又入了灵山教?” 陆红离眼神中流露出仇恨的神情,却没给步鸣答案,只是冷声道:“这是师傅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你只需好生修炼,将无心剑宗传下去即可。” 听这话,这是要上头送的节奏啊。 听出了少女不愿拖自己下水,要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战斗的意思,步鸣心下也觉得感动,便决定劝她从长计议,好好谋划:“我猜,师傅的仇人一定是在这灵山教内。” 陆红离听到这话后毫不犹豫道:“不是,你猜错了。” 这女师傅虽然人憨了一点,但骗起人来真是一把好手,面不改色。 步鸣无奈,只能拿出前世给下属画饼,忽悠他们加班的功夫,给她说明了愚公移山、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又讲了诸多小故事,软磨硬泡了一个多时辰,一直讲到自己喉咙冒烟,陆红离才松了口。 “好了,你先别说了,我讲与你听便是。”陆红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此刻她已经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如果眼前此人不是自己唯一的徒弟,自己多半早已一剑斩了过去,“只是那时我也才五岁,事情的细节也并不清楚,事情的大概也是这些年一点点打听到的” 原来这三清山上一直有两派,一派是灵山教,一派便是无心剑宗,两派虽不能说相处融洽,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灵山教入世,一直想着广收弟子,无心剑宗出世,只管练自己的剑。但一直以来灵山教都实力弱小,一直以来教中只有一两个筑基,倒是无心剑宗实力要更强劲,往往有五六个筑基好手。 但是到了十年前,灵山教突然对无心剑宗发动了偷袭,灭了无心剑宗满门。 步鸣奇怪道:“不是说无心剑宗实力更强吗,难道偷袭足够抹平这么多筑基的差距?” 陆红离脸上露出痛恨的神色:“不,无心剑宗的筑基都死于一人之手——灵山教现任的掌教,古骏。” 以一敌五,这是非常可怕的神通。 陆红离说道,古骏是二十年前拜入灵山教的,只用十年便当上了三清山主教,在这二十年间,古骏出手甚少,为人所知的出手次数只有三次,每次都不留活口,所以一直没人知道他修行的是什么样的神通,只知他遁行时会有龙影出没。 步鸣赶紧问道:“那师傅你可见过古骏出手的景象?” 不管是要弄清楚古骏的来路,还是要做击杀他的准备,这都是极其有价值的情报。 陆红离道:“那日我就在山上,正在祠堂前看师兄比试剑术,一团乌云突然笼罩了整个门派,紧接着一只龙爪的虚影便夹杂着风雷之声向祠堂拍来。 “我爹,也就是无心剑宗的掌门,使出飞剑将龙爪斩落,但龙爪中又劈出数道闪电向宗门袭来,但也被我爹的剑气全被劈散。 “乌云中突然又是一只龙爪向我爹袭来,一位筑基的师兄也使飞剑向龙爪斩去,但这次的龙爪却不是虚影,而是实体。 “我那师兄,是宗门中的佼佼者,莫说飞剑,就是激出的剑气,削起山间的青岩来亦如同削泥一般,但这一剑下去连龙爪的鳞都没破开,整个人都被这一抓捏了个粉碎。 “我爹怒吼一声,又是一剑斩出,那龙爪不敢硬接,缩回乌云之中,我们才发现有一人站在那乌云之中,手臂整个化成了龙的前爪。” “那人便是古骏。”步鸣凝重道,“难道那古骏是蛟龙化形?” 陆红离摇头道:“蛟龙化形,一定是结了妖丹,对应的便是结丹期修为,怎么会是筑基期。我母亲见势不妙,便让我从密道下山避一避。随即又一剑毁了密道,和我爹联手对敌,只是……终究是遭了古骏的毒手。” “我下山后,知道一门都遭了毒手,便下定决心要报仇,我自小便过目不忘,当时已背了几门功法下来,这《杀心成意剑》便是其中之一,我练得最好的亦是这门。 “当时有人贩子拐我,我激烈反抗,烧伤了脸,他们便不再管我,只把我扔在原地等死。我还剩一口气,便偷偷跟着他们,等到晚上,便摸进他们房里,偷了他们的匕首将他们全部杀死。 “当时正好有一名三清山道人路过,见我所为,大为赞赏,救下来了我,我便拜他为师,伺机报仇 “我并非与灵山教有仇,只是与古骏有仇。” 最后,少女眼似含泪,目光决绝:“我的事情天下只有你一人知晓,你若负我,我必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