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的人儿在昏暗的暮色下，靠在没有枝叶的树杈上。　　 今天的月亮倒是出来的早，高高的挂在夜空上，像一轮弯弯的月牙，天上有几颗寒星。　　 在这一刻，张国全不再拿昭阳当成小孩子。　　 “昭阳，有些话，大爸没想瞒着你，本想等你长大点再告诉你，那时候你也能理解。”　　 “慧茹妈妈告诉我了，他叫张国正，是大爸的兄弟，所以大爸才会照顾我。”　　 张国全的眼泪忍不住无声的掉落下来，从昭阳的口中听到张国正的名字，这种心里的震撼是难以言说的。　　 “王奶奶对我那么好，也是因为他叫张国正，小学叫国正小学……”　　 昭阳小小的年纪，在努力思考着。　　 “他是一个英雄，对吗？”　　 张国全重重的点头，嘴角的泪水有些苦涩：“对，他是英雄。”　　 “大爸也是英雄，还有妈妈，慧茹妈妈也是……你们那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阳阳离开，也是不想慧茹妈妈难过。”　　 张国全感到惊诧，昭阳小小的年纪，竟然有这么多心思。　　 “在这世上，我有两个爸爸，还有两个妈妈，没有人比我更幸福了，不是吗？大爸。”　　 从这一刻，张国全不敢再小瞧了小孩子的心思，小孩子也有自己的世界，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理解着自己的事情。　　 “你小子，总算说句人话了。”张国全背靠在树杈上，一脸幸福的望着夜空。　　 “吃饭了，吃饭了，你们爷俩爬那么高作啥，真是不让人省心。”王婶一边责怪，一边端着一盆鸡肉往院子里赶，只是她的脚步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定。　　 张国全把昭阳抱了下去，一大一小的人儿向院子里走去，身后那面鲜红的旗帜吹的更响了。　　 昭阳回头看了一眼，似是那个叫张国正的爸爸，在向他打招呼一样。　　 这一夜，睡得极其踏实，这一新年，过得又是那样团圆幸福。　　 年前年后，张国全却没闲下来过一刻。　　 从省城电视台将颁奖仪式的画面播出后，他彻底出名了。　　 哪怕他在杨家庄这个小村子里，每天也是被踏破门槛一样，有很多人上门找他。　　 有来找他办事的，也有什么事都没有的，纯粹交个朋友。　　 张国全没有像以前那样拒人千里，他试着去接受这些人。　　 在以后公司发展的道路上，朋友越多越好，也能从中得到很多关键且有用的信息。　　 年前年后这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泡在酒场，中午喝，晚上喝。　　 没办法，他要为打击黄永康，做最后一步计划。　　 在苏锦城的牵线下，他和几个有头有脸的民营企业家，组成了一个具有公益性质的环保协会，张国全任协会会长。　　 为了让大家没有疑心，他先拿自己的产业基地开刀，不管是砖厂还是五金厂，只要有不符合环保标准的地方，立刻进行整改。　　 由他这个风云人物领头，再加上齐立冬发表的一篇针对平山县环境污染报道的一篇文章，平山县包括周边很多县城，刮起了一场治理重污染企业的环保治理风。　　 迫使黄永康的焦煤厂和钢厂停业整顿，也便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在这段时间里，他做的只有这一件事。　　 当村里过年的鞭炮声愈来愈烈的时候，西南地的焦煤厂上空，终于不再有黄烟排放。　　 黄永康靠着背后的关系，尽力周旋过一阵，但仍然无法阻挡大趋势下的影响力。　　 年初八的时候，村里人见到焦煤厂开始搬迁了，估摸着要搬到钢厂内部。　　 村民们拍手叫好，总算赶走这尊瘟神了，即使大年夜已经过去，仍然家家户户放鞭炮，似是在庆祝一样。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张国全的脚步还是没能停下来。　　 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入了名利场，就要随着脚步走。　　 别人帮他办事，当有求于他的时候，他也得想着法的帮别人办事。　　 要不然，他再有名气，也无法在这个关系网里待下去。　　 名利像一根绳子，牢牢的捆住了他，让他没办法停歇下来，喘上一口气。　　 这时候的他，背后的关系网在年前年后这段时间，悄然扩张起来。　　 唯一的心理安慰，他向自己解释，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家。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早早的起床，骑上摩托车赶往县城。　　 今天，他有件重要的事需要去办。　　 通过朋友的告知，他得到一个重要消息，银行考虑到风险，又在几个朋友的操作下，银行不再对黄永康贷款资金。　　 也就意味着，拿下商业街的机会来了。　　 他想去县城，主动接触一下方县长。　　 早上刚出门，王婶坐在门口，双手握着拐杖喊：“国全娃子，今天还要去县城。”　　 张国全一边推摩托车，一边回答：“是啊王婶，有重要的事要去办。”　　 “欸。”王婶虚弱的声音，好像在叹气，又像是在感慨。　　 张国全有点不放心，扎好摩托车，走到王婶跟前：“咋了王婶，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不用，没大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王婶催促了一句：“你快去忙吧，忙点好……”　　 王婶这样子和年前没什么区别，本以为昭阳回来了，她的身子也会慢慢恢复过来，可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身体变得越来越糟糕。　　 张国全关心的说：“你别有心理压力，咱这大冬天的都挺过来了，马上天就热起来了，你的身子也会好起来。”　　 事实上，已经立了春，但春寒料峭，还要再冷上一段时间。　　 王婶最后呢喃着说：“能死在这个春天，也挺好。”　　 突然的话让张国全感到一阵悲伤，转身的时候，他看到王婶家的墙头上，有几朵待绽放的花苞躺在枝桠上，桃花要开了。　　 淡淡的一抹粉，总算给严寒的天气里，增添了那么一丝温暖。　　 他没再犹豫，骑上摩托车往县城赶去，直奔县政府。　　 几天前，通过牵线搭桥联系上了方县长的秘书，姓曹。　　 曹秘书知道张国全今天要来，已经在办公室提前等候了。　　 虽说他是为方县长办事，但他考虑到自己的仕途，没有拒绝和张国全的见面。　　 最近会有大动作，苏锦城很快会被任命副县长一职，而张国全又是苏锦城面前的红人，在眼下变化莫测的环境里，他想能拉拢一下，还是尽量要拉拢的。　　 张国全找他，是想通过他接触到方县长。　　 曹秘书也没有拒绝，在各方势力还不明朗的环境下，愿意让张国全承他一个人情。　　 见了面，张国全主动握手，曹秘书也没有端着架子，拉着他神秘兮兮的说：“听说苏主任任职副县长的调令很快就要下来，你张总以后要有福了。”　　 张国全有些惊讶：“这么快。”　　 曹秘书也感叹着说：“是啊，是很快。”　　 快吗？可能在仕途上来讲，苏锦城能任职副县长的确很快了，这可是一些人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位置。　　 但对于张国全来说，一点儿也不快，记得认识苏锦城到现在，差不多将近八年了，这八年里，苏锦城付出了很大的精力，才爬上今天这个位置。　　 “曹秘书，今天找你，是想麻烦你一件事……”　　 曹秘书早已提前知道了，没有拒绝，也没有立马同意，而是反问了张国全一句：“这个时候，你和方县长接触，难道就不怕苏主任心里有其他想法？”　　 张国全笑了：“放心吧，我和苏主任还没到那一步。”　　 不管曹秘书是不是在试探，他也不想把和苏锦城的关系在大众面前，表现的过于亲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小心，省得出现对苏锦城不利的事情。　　 别人可以那样以为，但是他不能主动拿着这种关系，到处去说。　　 曹秘书点着头，似是在欣赏，也似是在感叹他的狡猾。　　 “那好，我帮你和方县长说一声。”　　 曹秘书随即离开，张国全一人坐在办公室里，静静等候着，今天能不能见到方县长，连他心里都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