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夜访——雪里婴,多病母
薛云裳满腹狐疑,在诊所门口站立,打算随时跑路。 易心岚取出那枚姻缘双鱼佩,温柔说道:“你的东西掉了。” 薛云裳呆住了,她看见那枚玉佩发着光,重新出现在心岚的手中。恍惚间,这个白衣如雪的男子竟如此美好,就像能反抗宿命的英雄、拯救溺者的神明。 她讷讷地走到心岚面前,接过双鱼佩,不知道说什么好。 “初心珍贵,岂能典当?” 二人四目相对,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易神医!” 易心岚的神思被人唤回,他往门口望去,只见城中有名的李媒婆踏进了门槛。 “易神医!天大的好事!我专程为您的婚姻大事而来,咱们县尊大人要招您当乘龙快婿呢!” 薛云裳孤傲地坐回心岚的腿上,继续搂着他的脖子,说道:“李妈妈,麻烦你回禀县太爷,我家郎君不纳妾!” 李媒婆自然是被吓走了,小红娘的名头不是虚的,特别是在女人堆中,可谓闻风丧胆。 晚间,易心岚下厨煮鸡蛋面吃,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鸡蛋是病人送的,自家养的鸡生的,心岚再三婉拒也没推脱。 卜吉和德轩在热锅边围观,只见鸡蛋液下入油锅,顿时鼓胀起来,香味弥漫厨房。锅里加适量水和盐,稍稍熬制便起锅入碗备用。锅中另加大量清水,待水开之后下干面,差不多捞起入碗,与鸡蛋汤汁充分搅拌即成,香味扑鼻,入口有小麦和煎蛋的醇香。 师徒三人就在诊断桌上吃面,热腾腾吃得出汗,一屋子呼噜呼噜的吸面声。 吃着面,卜吉说起薛云裳的身世。 “小红娘虽然名声不大好,但也是有原因的。” 据卜吉所说,薛云裳本是孤儿,有一个养母,家中贫寒。养母长年瘫痪在床,多病多灾,事事都要云裳处理,家中的生计都是她一人支撑,对女子来说,殊为不易。 “小红娘与红崖山的土匪交好,常常受他们接济。不过,那些土匪不过是些无业游民,干不了打家劫舍的勾当,与烽烟城的真土匪不能相比。” 德轩对心岚说:“师父,她每次来都找你要钱,以后成了习惯,那咱们诊所就变成钱庄了!” 心岚摸了摸德轩的脑袋,就像是慈父。 “都是师父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完。” 师徒三人吃罢面,易心岚询问小红娘的住处。 卜吉道:“好像在走马街的安居里。” “我出去一趟,可能会很晚回来,你们早些休息,若是无聊可以拿我的《伤寒论》看看。” 易心岚出了门,沿着东关大街走着,夜凉如水,神魂清冷。 “她这辈子受了不少苦吧?怪我没有早点回来。” 心岚将有些冻僵的手放入衣袖,径直走向走马街安居里。 过去的一千年,楚怜兒的转世经历着不同的人生,大起大落,有喜有悲,既当过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也做过贫苦农家的卑贱人,饱尝辛酸,亦享福禄。 有一世,她降生在最悲惨的人家,母亲是个疯子,父亲是个乞丐。她出生在大雪纷飞的寒夜,母亲很快因虚弱而亡,那个乞丐父亲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幸运的是,易心岚及时赶到,在雪中救回了她,取名楚雪。心岚尤自记得她红红的脸蛋上落满了霜雪,长长的睫毛与楚怜兒十分神似。她咿咿呀呀地轻声呓语,似乎还沉浸在上一世的“故事”中。 心岚养育了楚雪,陪着她慢慢长大,她的童年幸福而美好,充满了爱。长大后,楚雪喜欢上了别的男子,心岚非常痛苦,那种感觉难以言喻。直到亲手把她送上花轿,心岚整整哭了一日。 婚后,楚雪的生活并不快乐,她的男人因赌博而败了家,又将楚雪卖给了娼门。那时,心岚心中郁闷,外出云游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才发现楚雪出了事。 他深深自责,再度救回楚雪,亲手结果了那个负心薄幸之人,然而楚雪也因此受了刺激,残生再也未嫁。 易心岚唏嘘不已,想起旧事仍是难以释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走马街。 东关县的走马街其实是个“红灯区”,名字源自“走马章台”的典故,文人士子最喜流连的烟花地、风月场。 安居里在走马街的尽头,是人员复杂的贫民区。易心岚向人打听小红娘的住处,终于找到一间不大的土房。房间的门半掩着,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人影,却能闻到难闻的气味。 “云裳回来了吗?” 心岚推开房门,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火,看到床上躺着个憔悴的老妇人。 “您是云裳的母亲?我叫易心岚,云裳托我给您瞧病!” 老妇人诧异地抬起头,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云裳这孩子,花什么冤枉钱!” 心岚在房里找到一小截蜡烛,点燃了放在烛台上,那老妇流露出心疼的表情。 “不用花钱,我是拯人诊所的郎中,今日来是义诊。” 老妇人这才放了心,忙让心岚坐,但哪里有可以坐的地方? 狭小的房间里堆放着生活用品,大多破破烂烂,不过都还算洁净,摆放也整齐有序。 “易大夫,真是对不住,我没办法起来给你倒杯水。” 心岚道:“不用客气,我和云裳是朋友,我早该过来看看您。” 心岚俯下身子,查看老妇的病情,发现她下半身瘫痪,无法下床行走。 “易大夫,我这个病好多年了,其他大夫都说没有治,早就放弃了!前段时间城中大疫,听说死了不少人,我这个没用的反而活得好好的,继续遭这个罪,也连累了云裳!” 心岚没有搭话,将老妇翻了个身,随即拿出银针,在她的脊椎扎了六针通六气,又在头上扎了三针开三元,下肢扎了八针续八脉,每一针都散发着微光,在人体上连缀成完整的脉络,与星象呼应。 用完针后,他从小葫芦里倒出一枚蓝色的丹药,让老妇服下。 “这是鲟鱼丹,能够再造经络,强健筋骨。” 老妇连声道谢,眼中忍不住流下泪水。 “云裳是个好孩子,这些年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但正因为我,云裳一直找不到个好人家出嫁,这孩子命苦啊!” 易心岚听着老妇絮絮叨叨讲述云裳的事,悄悄在床上塞了两吊钱。 “易大夫,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老妇面有难色,欲说还休,但似乎又不得不说。 “但说无妨。” “能不能请你将床下的盆给我,我……我有些忍不住了。” 心岚立刻意识到她想要出恭,于是拿来盆子,递给老妇,赶紧出门回避。 此刻,屋外朗月清风,繁星满天,有一人戴月归来。 “娘,我给你带了些吃的回来!” 薛云裳浓妆紫裙,一身酒气,手里拎着个食盒,一步一歪地走到门前。 “你……你是谁?在我家门口站着干嘛?” 易心岚将她扶住,问道:“你喝了酒?” 薛云裳借着昏黄的烛光,望见心岚的脸,犹如看到不期而至的神明。 “郎……郎君?” 易心岚见她一边脸颊发红,隐隐有指痕。 “有人欺负你?” 一阵凉风吹来,薛云裳酒醒了大半。 “云裳啊,你回来啦?快让易大夫进来!” 老妇人在屋内呼唤,薛云裳应了一声,又对心岚低声道:“不关你的事,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走吧!” 言罢,她提着食盒进了门。 “娘,你怎么自己动了?” 易心岚摇摇头,转身走进陋巷。 浓妆,醉酒,晚归,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心岚没有多说什么,因为生活总是有很多迫不得已。以前,她还做过更为出格的事,就为了报复心岚,那是骨子里对他的怨恨。 易心岚离开安居里,逃出走马街,并没有直接回诊所,而是去了县衙,晚归的人可不止薛云裳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