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回溯——水中鱼,旧时匾
马尾江清澈无比,它之所以叫马尾江,就是因为形状像弯曲的马尾。江水自西部雪山流下,滋养了沿岸的土地。人们就在江边肥沃的土壤里种下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尤其以品类繁多的蔬菜闻名于世。 易心岚经过绿油油的菜畦,看农人辛勤劳作,大水牛趴在田边悠然吃草,泥土的芬芳令人神清气爽。 父亲易茗烟说过,他们一家来到菜园子的时候,就是为了寻找心中的“桃花源”。祖父炽热的脚丈量过这里的山山水水,货担中的针头线脑换来一方土地,汗水一点一滴滋养了桃树的“根”。 易家的“根”扎在“大屋基”的山林内,扎在东关县的药铺里,扎在一江两岸四山的泥土中。 心岚走在马尾江的滩涂上,江风带来水族的气味,忠王的“宝藏”就在这里被赤足军捞取出水。 如今,朝廷派遣了“掘银校尉”,驻扎江口打捞,时不时有些金银捞上来,但是难度很大。 关于忠王沉银的消息是最近才传出来的,至于谁起的头,无从知晓。当年,忠王战败,在马尾江秘密沉银,或是为了他日东山再起,却没想到会一蹶不振,最终死于非命。 负责沉银的士兵大多被杀,投入江中喂鱼,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经过一千年的历史“洗濯”,人们已经忘了水深流急的江底还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 “消息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心岚蹲到江水边,看着清澈江水中的鱼,其中一条很大的鲟鱼在附近逡巡游弋。就在他抬头出神的时候,鲟鱼猛然从水中蹿出,张嘴咬向心岚。 鲟鱼幽深的咽喉喷出历史的气息,心岚看到了咽喉深处的“冤魂”。当年江口大战,忠王和朝廷的军队都死伤不少,马尾江中尽染鲜血,抛入江中的死尸和堕入江水溺亡的人不少。 “你也吃了不少吧?” 心岚瞄准鲟鱼的咽喉射出一枚飞针,直中要害,那鲟鱼立刻闭了嘴,浑身僵硬地落到岸上。 “说吧,当年吃了多少人?” 鲟鱼口作人言道:“饶命饶命!陈年旧事,还提什么!” “倒不是翻旧账,你就告诉我最近的事就行了。” 心岚从江中掬起一捧水,浇在鲟鱼的鳃边。 “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滩涂上的芦苇迎风招展,飘絮随风而去,在江面上空盘旋。 易心岚看着飘絮道:“我想知道前几日,那些人在这里到底捞上来什么?” “都是些金银珠宝,还能有什么?” 心岚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揉搓了几下,那鲟鱼便痛得浑身哆嗦。 “别别别!我想想!还有……还有一方金印!” “金印?” 心岚明白了,忠王的那枚“大南皇帝”金印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千年前,忠王反叛大春王朝,后来战事不利,遂于风雨飘摇中自封了皇帝,国号“大南”,铸金印,赏百官。但是,“皇帝”当了没多久,他便败了。 “大南皇帝”金印上熏染了忠王炽烈的权力欲望,封存了强大的“业力”,无数杀戮和背叛都是围绕着金印展开,甚至可以说它才是忠王的“真身”。 “谁拿走了金印?” 鲟鱼一声悲鸣:“我怎么知道?在我看来那些人不过都是脔肉而已!” 心岚将手伸进鲟鱼的大嘴,拔出那枚飞针,放它回了江中。 空中的芦苇飘絮乱成一团,迷了心岚的眼睛。也就在这一刻,鲟鱼趁机喷出三道“水剑”,直射心岚的胸口! 水之为物,随体赋形,水族以水为命,对水的掌握乃是天赋异禀。 心岚想起小时候在“大屋基”玩耍,水塘边洗手的时候,不小心滑进了水中,把全身都浸透了,差点没有淹死。祖父告诉他要远离水域,虽然他五行缺水,但不可亲近大江大河。 这些年,易心岚没有少亲近大江大河,波澜壮阔的海,他也看过。 天命煌煌,其道昭昭,都是狗屁。 他的双瞳忽然爆发金光,那三道“水剑”稍有迟滞,瞬间化为火柱,向鲟鱼反射回去! 江水中轰然炸响,那条鲟鱼翻身上岸,已经被烤得半熟! 心岚打开腰间的小葫芦,将鲟鱼收了进去。 他走过江边的芦苇荡,眺望师来山上的白塔和七月山上的黑塔,顿时有种魇胜之感。 千年前的那场大战,马尾江中死了很多人,忠王屠城之后,菜园子的冤魂不知凡几。后世之人为了镇压此地的幽怨之气,于是在两座山峰之上各分设一座浮屠,居高临下,以制邪祟。 心岚的白衣沾上了许多芦苇絮,这些就是故乡最自然的“羁绊”。 回到诊所,易心岚打开《妖宁录》,写下新的内容: 鲟鱼妖,药性本寒凉,炙烤之后寒热中和,可治中风,强健筋骨。 “师父,您在写什么啊?”德轩乖巧地凑上来,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 心岚笑了笑,摸摸他的头,说道:“师父我喜欢谈狐说怪,每到一处听到什么奇谈怪闻,就要记下来。” “师父,我们菜园子也有妖怪吗?” 心岚怔了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孩子的世界,最好还是不要有妖怪,不过隐瞒“童话”的真相往往又很残忍,特别是在这个时代。 “要是我也能当妖怪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会被人欺负!” 德轩的话出人意料,让心岚觉得有些好笑。 “翻江倒海,逆天改命,人谓之妖,不过就是些异类罢了,会被人瞧不起的。” 德轩听不懂师父的话,只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吃过百家饭,小小年纪就知道人生的辛酸,知道人活于世需要力量、需要被尊重。 “德轩,我们诊所定制的牌匾送来了吗?” 易心岚正在询问,门口就有人抬着一方红绸遮掩的匾额进来。 “易神医!您的牌匾做好了!祝贺您开业大吉!” 神笔斋的李掌柜亲自将牌匾送来,向易心岚拱手道贺。 心岚称谢,付了工钱,又赞了李掌柜的手艺。 “易神医,想不到您不仅医术通神,书法也是如此了得!这等笔力恐怕……与安宁县的王老爷子不相上下!” 心岚谦逊了几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好的书法靠的是很长时间的磨炼。 “易神医,什么时候挂匾呢?日子可看好了?”李掌柜热情无比,“届时我一定来观礼!”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是黄道吉日!李掌柜,烦请相助挂匾,德轩,放鞭炮!” 热闹喜庆的鞭炮声在东关大街响起,街坊邻居都来凑热闹。 易心岚亲手揭下牌匾上的红绸,“拯人诊所”四个遒劲的大字熠熠生辉。 心岚的心中有些触动,这块牌匾终于又挂起来了。 当年,易心岚的父亲易茗烟在东关县的药铺当学徒,后来学有所成,终于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诊所,取名“拯人诊所”,救人无数,直到那场毁天灭地的战火将东关县的一切付之一炬,父亲的理想才随之中断。现在,心岚终于让这块匾额“重见天日”,就悬挂在老城故地。 “父亲,您应该感到欣慰了吧?” 拯人诊所的正式开业引起热议,邻居们给易神医送来不少东西,蔬菜水果、鸡蛋猪肉,虽说不值钱,却有浓厚的乡情。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是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心岚牢记于心。这次回乡,他心满意足,就算为了报答这份乡情,他也会守护好菜园子这片故土。 这时,养猪大户王二婶急匆匆赶了过来,见到心岚如遇救星。 “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