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规》第九条:非一观之主,不可偷念秘咒,不可偷食斋法。 … 响晴白日,万里无云。 绣着“禳灾祈福”“风调雨顺”金字的两大幢幡,随风飘卷。 弘目观,小道场中。 一场小规模的祈福法事,正在进行。 咚咚咚! 铜钟长鸣。 笃! 笃!笃! “水灵天禄,角壁升雨~箕豹起,亢蛟舞~ “五星起阳庭,丰窿居坎所~ “澍丹中,寸盈渚~” 玉磬伴着节奏奇特、韵律缥缈的咒文之音,与种种五谷斋法材料播撒在地的“噼噼啪啪”之声,回荡在一起。 竟是展现出特殊的节奏感来。 土木搭起的丈高道坛上,鹤发童颜的弘闻道长一身道袍,通体金黄、绣蓝边、内衬红线,头顶玄色圆道帽,双目紧闭,一丝不苟,威严神圣。 左手持法器铜铃,右手持未开刃法剑。 脚踩特殊步法,身子舞动奇异姿态。 每一步,每一动,完美应和四周钟声、磬声。 身形望之,颇有仙风道骨之气。 四周道坛下,站着服色各异的香客信徒。 无一不显露虔诚,安静围观着。 以往此类法事进行时,徐寅都不参与。 要么是继续干杂务;要么只能站在院外,远远观瞧。 但这次,他虽未站在道坛近前,却也是在院中围观,同许多白日闭目的同门站在一列。 他屏息凝神,遥望着弘闻道长的身影。 心中回忆起《道人规》内与此相关的规矩,也回忆着过去偶尔聆听弘闻讲解道藏经典的过往,有所思考。 ‘一般法事与斋醮无异,分‘斋法’、‘醮仪’两部分,行法事时,最先播撒出象征着‘丰收’的五谷稻米,以及稍后会用到的、各种提前准备的药材,都是斋法的一部分。’ ‘而醮仪,则指的是舞步、脚踩方位,以及各种法器、符箓、幢幡的使用与搭配,包括铜钟玉磬这些礼乐声,都是醮仪的一部分。’ ‘《道人规》中单独提及,‘不可偷食斋法’,却并未提及‘不可偷学醮仪’,这是否意味着‘醮仪’不涉禁忌呢……’ 这问题仅在脑海中过一遍,就被他给否定了。 ‘肯定涉及禁忌!’ ‘但《道人规》之所以并未提及,许是因醮仪步骤繁冗复杂,且涉及多种道法咒语的利用,上手极难,只有亲传弟子才有修习资格,极难偷学。’ ‘何况,想作死的人,犯不着偷学醮仪,《道人规》上任何一条规矩都足以致其于死地,用其他规矩来作死显然更有性价比……’ 心念及此,他的注意力全盯在弘闻的脚步上。 这舞步,这脚下方位变换,若能通过“强识”带来的记忆力复盘,兴许有意外收获。 未几。 他的眼睛忽然瞪大,左右环顾。 隐约间,感受到周边环境有些不一样了! 道坛上。 神神叨叨舞动着的弘闻道长已近停滞,步伐变慢。 未开刃的法剑挑起张朱砂点化的甲等黄纸符箓,高高挑空,“啪!”的一声点燃,并迅速烧成纸灰。 其人随之站定。 法剑指天穹,铜铃余波消。 徐寅瞥见。 与他同列的其他师兄师姐,个个身体紧绷,微微颤抖。 宛若受某些天外感召,面无表情的脸庞开始变得生动! 似在宣泄着诡异的亢奋情绪,眉飞色舞,几欲升天。 反而是那些旁观的香客信徒,虽面目虔诚凝重,却是不明觉厉者居多,要更安静、更“稳重”些。 徐寅太阳穴发涨,周身鲜血都在不由自主的往双眼中狂涌。 他不敢再看。 “唰!”的闭上眼。 秽观的隐晦直觉告诉他,继续望天看着道坛上,哪怕他没有主动开启秽观去直视污秽禁忌真容,也会当场暴毙在此道场中! 道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法事的进行,究竟又引来了什么? 他不得而知,也不敢知。 只能闭紧双眼,如若永眠。 短暂如瞬间,又漫长如生死的等待中。 他听着身边越发粗重、乃至于狂乱的呼吸声中,终于有一道慢悠悠的脚步声,打破沉寂,从高到低降临。 竟莫名让他安下心来,也让其他师兄师姐重归平静。 是弘闻道长,从道坛上缓慢走了下来。 许久后。 法事结束,人流散场。 这种规模的法事,只会持续一两个时辰。 不像每半年一次的“春秋大醮”与年尾“除岁大醮”这种大型仪典,每次都要持续三五日,乃至一个日月大周天。 清理完场中遗留的种种斋法材料,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徐寅最后离开小道场。 方才经历的一切,恍若幻梦,不太真实。 而直到现在,他的太阳穴与双眼,才略略舒缓,让他意识到周边情况,已不如法事初成那般激烈了。 他后知后觉的启用秽观,朝晴空望去。 随后,猛吸一口冷气。 “嘶——” 这,这是! 他看到了两个……哦不,准确说应该是三个!三个层次截然不同的画面,以极为诡异、荒诞的方式,被编织在一起,交融在同一幅画面中! 第一层,就是方才看到的“现实”。 晴朗,无云,偶尔有飞鸟破空。 澄澈,湛蓝,景象动人。 第二层,透着股特殊的“灵气儿”,仙风云雾浩渺。 道道光辉,以道坛为中心,播撒开去。 好似弘闻道长当真向皇天后土,向漫天仙君,求来了福泽降临。 庇护着这片“三山洞福地”,来年能风调雨顺,不再闹饥荒,不再有人因地里颗粒无收而被饿死。 第三层,真正让徐寅感到“真实”的深层景象…… 乍一看,似与方才的第二层也没什么区别。 但顶多是一个恍惚间,万物巨变,只见那播撒四方的灵气,赫然便是此前他见到过的发霉黑点! 黑点膨胀如沙包,并蔓延开去。 而且变得十分活跃,灵动,争着抢着往其他人身体里钻。 什么仙云缭绕,福泽大地。 赫然是一团团将散未散的血云! 在天边聚拢,凝固成一股股还在不断翻搅蠕动的血肉,披挂出血红的大雨,化作腐烂的浓雾,层层叠叠笼罩当空。 消之不去。 这,就是弘闻道长做法,求来的“禳灾祈福”吗? 他隔一个时辰再看,都能看到如此恐怖景象。 那法事初成时,到底又是何等存在,降临在这方天穹? 徐寅不敢深入再看,不敢深入再想! 关闭秽观…… ‘浊中见清,清中见浊,这就是‘浊眼’的意思吗?还挺辩证的,难道修到极致会成为‘哲学家’?’ 他心中自嘲想着。 见证三层景象融合又消弭,重新变作湛蓝天空。 他摸摸脸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肉芽,在面皮下翻涌着,蠢蠢欲动,似乎随时能撕开血肉,生长出来。 但最终,什么也没长出。 若再看久一些,沉浸在那荒诞景色中。 他可能已不声不响的死去了…… 一行字幕,缓缓浮现。 「撞邪,禁忌点+30」 ‘仅仅只见到个尾巴,就给我创收30禁忌点,真是个厚道人,哦不,‘厚道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