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公立博物馆出面捐赠,让私立博物馆出面捐赠,让人买下文物然后捐赠回国。 沈乐孤陋寡闻,想要让文物堂堂正正回国,他也就知道这几条路。 嗯,理论上,让对方政府出面赠送,大概也可以?但是那样就搞大了,沈乐印象中,仿佛还没出过这种事—— 都是赠送一两件工业品或者手工艺品,号称“国礼”的那种,精度因国家而异。 像我们国家送出去的国礼瓷器、国礼刺绣,那都是当代工艺中的顶尖,和博物馆里的那些国宝比起来,也就是差了历史底蕴; 但是,有些国家,像是阿联酋送的黄金孔雀,虽然一眼看上去金碧辉煌,富丽灿烂,但是,仔细看看那孔雀羽毛的线条,就只有一个感觉: 就是仗着钱多黄金多吧…… 这工艺水平,也就比没有好一点啊…… 反正,让自家的文物,自家的一级文物,不明不白地回来,讲不清楚怎么回来的,不能自豪地抬头挺胸到处展览…… 沈乐决不能容许的! 他答应了铜片,答应了这些文物们,要把它们堂堂正正地接回来! “您知道,不管是博物馆捐赠还是从博物馆里买出来,难度都非常高。”马绍尔主教眉头紧皱: “这关系到国体、国格问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操作的。要不然,我们安排一次借展,把这些文物送到贵国,然后不提返回的事儿?” 那怎么可能! 那样的话,这些文物的所有权,永远不是属于中国的! 沈乐想也不想,板着脸摇头。摇两下,直接打开聊天框,语音输入,让系统自动转成文字: “艾伦亲王,这次作为报酬的文物,能不能麻烦您帮忙运作一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赠送给国内博物馆?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中国人民的老朋友——” “等等!” 马绍尔主教忍不住喊出声。沈乐松开发送键,让文字留在对话框里,仰头看他。马绍尔主教胸口起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神闪烁: 中国人在这方面还是厚道的,对他们的老朋友一向友好,过几十年近百年都记得。 就那位写《拉贝日记》的拉贝,80多年后在疫情中紧急求助,当时中国自己也是缺医缺药的时候,都能紧急赠送一批医疗物资过去…… 出头帮忙操作文物回归,哪怕实际上是交易,都能赚一笔大人情。对景用上的话,能帮大忙! 但是,但是……操作这种事情,要教廷出面和政府商量,要打通很多关节,操纵很多舆论…… 真的很麻烦的啊,想想就麻烦事情一大堆……还要承受各方面的很大压力……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手指在胸口划来划去,划来划去,不断划着十字。和中国官方的交往,教会可以走明面上的通道,血族、狼人他们只能走台面下的路子; 如果,如果让他们得到了“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这个称号…… 他飞快地掂量来,掂量去,一时没法拍板。副局长也不急,笑吟吟地问沈乐: “和血族那边谈得怎么样?有把握修吗?” “挑了四五件东西,还算比较有把握。”沈乐把手机切到相册界面,竖起来递给副局长看,一页一页划过他拍下来的照片: “这个,这个,这个……我觉得都还行。如果数量还是不够,就得看他们还能拿得出什么东西了。或者,帮他们修几口棺材?” 马绍尔主教听得脑门上青筋突突乱跳。副局长还不满意,继续问: “那狼人那边呢?” “那边还没去看。不过,之前博物馆里的东西,有两样我有把握修的。再说,之前已经帮他们修好了一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局长已经满意地笑了起来: “那挺好。在挑选圣器的时候,可以多挑一些适合他们能力的,你辛苦点就辛苦点……如果不是灵性层面,是现实层面没把握,随时呼叫国内?” 沈乐用力点头。其实,如果多给他一点时间,多给他一些材料,那些油画、挂毯什么的,他都能修; 允许他摇人的话,把合金大佬摇过来,一切青铜器、铁器、金银器都能平推; 再把石矶娘娘请过来,一切石雕、石器,也都能顺顺当当修过去。这几个品类搞定,别说五件圣器,就算十件、二十件,也难不倒他! 马绍尔主教越听越觉得压力山大。店大欺客,客大欺店,现在是对方的主场,他也没有什么翻盘的办法。 想了想,他只能努力为自家争取一点权益。主教大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期待地看向沈乐: “那……贵国能不能给出一些明面上的善意?要不然,我们也不太好操作?” 这个沈乐就不懂了。他扭头看向副局长,副局长看看他,再看看边上两位文物专家,再看看他: “那个,除了巴黎圣母院,你们还要什么需要修复的文物?” “……你们还指望别的地方烧掉啊!!!” 马绍尔主教直接跳了起来。巴黎圣母院着火这件事,整个巴黎教区灰头土脸,整个法国教区灰头土脸,被世界各地的其他教区笑了好几年…… 要不是为了奥运会,赶工修好了圣母院,他们还能继续笑下去! “哎,别急啊,别急啊。”沈乐笑眯眯摇手: “又不是要现点了哪个屋子,像卢浮宫啊、枫丹白露宫啊、凡尔赛宫啊,这些都是人类文明的瑰宝,肯定要好好保护的。 但是,文物那么多,总有修不过来的对吧?我们搭手帮忙修复几件,然后你们拿这个当借口?” “这个……这个也不是不可以操作……” 主教大人犹犹豫豫地盘算着: “但是,能否先请沈先生先展示一下修复能力?能亲眼看到圣器被修好,比较有利于教会整合思想……” 总之需要验货就是了。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之前和血族、狼人谈判,也是先验了货的。沈乐大方摊手: “没问题啊。是在这里修,还是去你们那边修?” 站在教会的立场,当然是希望在他们的地盘上修的。 一是可以让更多的教会同仁亲眼目睹,当然,如果能亲手试一下,确认圣器的力量就更好了; 第二,还可以顺便把血族、狼人,那些黑暗生物,全部隔绝在外。你们总不好意思跟到教堂来吧! 就算你们想跟来,教堂里浓厚的圣力,也能把你们隔绝在外面! “那……去圣母院?” “行啊!” 一行人浩浩荡荡,果然去了巴黎圣母院。马绍尔主教还是比较有风度的,没有立刻急吼吼地让沈乐干活,而是先邀请他们走了一圈: 圣母院的外立面,大厅,看台,小教堂,那座著名的钟楼; 美丽的马赛克花窗,木雕贴面,彩绘,镂空的蔷薇花瓣小圆窗; 各种不对外开放的边边角角,修复过程中搭设起来、还没拆完的木架,各种设计方案,修复工作中制作的草图和模拟构件; 当然,还有那些几乎在大火中焚为灰烬,只剩下残桩的屋顶木架——有些木头,甚至已经有了八百年的历史…… 两位文物专家非常兴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不停地询问修复工作者各式各样问题: “所以,你们想过直接打造一个金属屋顶,亮晶晶的、老远就能反光的金属屋顶?” “呃,这个扭曲变形的火焰式尖顶……我不是说它不漂亮,但是,让巴黎圣母院顶着这么个屋顶……” “是的,被火烧过的石头,再支撑起这么高的尖顶,确实……重新测它的受力,一块一块石头测,那简直是个噩梦……” “抗风能力也下降了,这真是个噩梦……” “其实它已经被修复过几次了……是的,要保留历次修复的痕迹,那就更加难……” 沈乐像个喽啰一样跟在后面,完全插不上嘴。建筑结构,建筑力学,他也就懂个大概,像导师那样现场拿张纸画、现场列公式算数据,他完全做不到; 材料结构的变化,力学的变化,他也没法像导师那样信手拈来; 至于艺术风格,各个时期、各个流派的建筑、雕塑什么的,对不起,中式建筑他还能凑合几句,西方建筑史就,学完还给老师了…… 幸好转了一大圈以后,终于还是到了沈乐的主场。他们从那个在奥运开幕式上亮过相,其实只是急就章初步修复的大屋顶上下来,进入宏伟的大殿。 马绍尔主教亲自为沈乐引路,向前,转弯,再向前,在一座黑幽幽的巨型物体前站定: “这个你能修吗?” 沈乐抬头,抬头,再抬头。左顾右盼,看清楚那玩意儿的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一台管风琴! 五个键盘,天知道多少根按键,无数根管子深深埋在墙里,直指苍穹,好几层楼高的管风琴! “你让我修这个?!” 你不想达成交易就直说啊! 不想我留在巴黎也可以直说!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难为我! “那个,沈先生,您冷静,冷静。”马绍尔主教微笑着安抚沈乐: “其实这架管风琴并没有受什么损害,您看,它的键盘,音管,音箱都毫发无损……” 毫发无损你们喊我修什么? 外表毫发无损,那就肯定除了更大的损伤,你们自己搞不定的棘手损伤! 沈乐气哼哼盯着主教大人看。主教大人被他看得后背有点发凉,赶紧解释: “……就是在火灾当中,受到了烟熏和湿气的影响。我们已经尽量做了除尘修复处理,但是,它仍然恢复不了原先的优美音色,无法像原来一样歌颂上帝……” 懂了,就是如此巨大的管风琴,造的时候就是先造管风琴,再围绕着管风琴砌教堂的石头。 等到它出了问题,又不能把墙拆了,把管风琴直接请出来,再拆成零件维修。 虽然它的有些部件,比如一些特别粗大的音管,甚至可以让人爬进去擦拭,但是,绝大部分地方,都得依靠科技进行处理,无法达到每一个边边角角…… “修这个有点过分了吧?” 沈乐还没抗议,他身边,来自故宫博物院的那位文物专家,就已经皱起眉头: “沈乐又不是音乐方面的专家,怎么修?再说了,这么大的管风琴,也不是一个人能够修复的——我们故宫里面,修一架三米高的座钟,都需要一支五个人的团队修半年!” “是啊!到时候修走音了,修得出问题了,又怪我们!——沈乐,你别折腾这个,让他们换一样!” 沈乐已经走上前去,伸手按在琴键上,按出“咚”的一声闷响。他闭上双眼,默默展开精神力,和管风琴沟通: 你还好吗? 你能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你想要被修复吗? 火灾之前,或者,你最早最早,最美丽、音色最完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一个模模糊糊的意念传来。很微弱,很疲倦,有些不知所措。 接触到沈乐之后,它并没有抗拒,而是传来了有点痛苦的、有点像是求助的意见: 这里不舒服……这里也不舒服……这里很难受……这里…… 沈乐的精神力在管风琴引导下铺开。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又细致入微。每一根音管,每一个键盘,琴箱里的每一个音栓,组成共鸣腔的每一块木板…… 全都在引导着他,指引着他: 这里附着了灰尘!没有被弄掉,可难受了! 这里堆积了灰尘!他们除尘的时候,把灰尘吹到这里,就吹不走了! 这里的音栓差点被卡住…… 这里的风箱吸多了湿气,除湿之后有点变形,有点开裂…… 沈乐长长叹了口气。这个管风琴,还真要他来修,别人来修恐怕不行——没法和管风琴这么亲切交流。 丹田里的金色圆珠蓦然转动,符篆光芒大放,清洁术温柔地扫过管风琴的每个角落,带走边边角角、每一粒灰尘。 然后,生长术上场,引导着管风琴的木头自己长好,自己回位—— “可以了吧?来弹一首歌让我听听?” 管风琴传来欢喜的、雀跃的意念。须臾,音乐响起,马绍尔主教扑通一声,整个人五体投地,跪了下来: “主啊……” 是您显示了神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