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张老师你不能收它为徒。” “不不不,这不是钱的问题——它是有自我意识的,它不卖!” “不不不,这也不是能不能干活的问题。虽然它现在只能绘画,不能揭裱,也不能给画翻身,但是,它现在给人化妆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关键是,超自然的东西,不能随随便便放到普通人身边去,会对普通人造成损害!”沈乐拦在妆奁盒前,苦苦劝说,请张老师打消念头: “张老师你就想象成,有一个超大的辐射源在你旁边好了! 没看我连实验室都挪出去了,不让师弟师妹们进宅子了吗?” “木箱子”,不,经沈乐介绍,它有自己的名字,它叫兰妆,表现远远强过沈乐。 它能够和张老师交流,最起码,张老师说的话它听得懂,它虽然不能说话,却可以用彩光显示出字迹,表达意思。 张老师只要思想开放一点,完全可以把兰妆当成一个电子生命,或者一个机器人啥的。 现在又不是没有,电子导盲犬的导盲水平,已经超过了真的导盲犬——还不用喂,不用遛,不用带去看病,不用一个健康人专门伺候。 电子狗都可以,兰妆为什么不可以? 而且兰妆并不是不能干涉外界:它至少能干涉一些质量较轻的物体,比如颜料粉末,比如少量的水。 张老师摊开一张宣纸,指着旁边的画卷说“这个颜色就是比画心浅两色,照着这个染就行了”; 兰妆卷动一些颜料粉末,当空与水混合,雨雾般洒落下来。洁白的宣纸,瞬间染成浅黄,颜色准确,一遍过! 张老师再摊开一张宣纸,打开电脑上的图片说“青绿山水缺少的部分,可以参考这幅画,这里,这里”; 兰妆再卷动一些粉末,石青,石绿,各样挑选一些,当空与水混合。一只无形的手,像笔刷一样牵引着水雾,在宣纸上顷刻勾勒出山峦! “照着描是很准确了,但是这里的意境需要注意……” 张老师笑眯眯地指着宣纸,和兰妆交流起来。彩光交织,不断闪动,一行行写出兰妆的问题,甚至可以直接映照出图像,让张老师指点着修改。 从头到尾,沈乐就像一个木桩子一样站在旁边,张老师甚至嫌弃地看着他: “你发什么呆呢?这些古画没用了,可以收起来了!” 这是,有了合心意的学生,我这个呆瓜就可以甩掉了吗…… 如果我不是这个工作室的主人,你是不是还要把我赶出房间? 沈乐捏着鼻子低头干活。张老师与兰妆交流得十分愉快,甚至有把它收为学生,带回学校的意思: 就算不能帮他修复,至少可以帮他补笔、全色,至少的至少,也可以帮忙给学生演示笔法啊! 沈乐拼命解释,拼命拦阻,几乎都要呼叫顾玉林带着仪器来跑一趟了,才打消了张老师的念头。 然后,张老师就又多了一个问题: “那你天天把我留在这里干活,你就不怕我受到损害啊?” “哎呀,张老师……” 沈乐恭恭敬敬地,甜甜蜜蜜地微笑起来。他转身,拉开冰箱门,取出一盒绿豆糕,双手捧到张老师面前: “您消消气?休息一下,吃块点心再干活?” “我又没累着。”张老师偏开头,不接他的点心: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先吃,先吃。”沈乐转身又泡了一杯茶,奉到张老师面前。看他殷殷勤勤,围着自己团团转,张老师终于展颜: “说说吧,怎么回事?” “答案就在这点心里了呀!”沈乐把绿豆糕再往前推了推: “张老师,您就没觉得这绿豆糕味道特别好?吃了感觉特别舒服?” “味道是不错……”但是也没有到超群拔俗、一见难忘的程度。张老师沉吟: “难道这个?” “这些都是特制的,富含灵气,修行者特供。普通人吃了,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对抗区区辐射,不成问题!” 沈乐信心满满。这些点心,以及这些天吃的饭菜,都是天香楼特供。 普通人吃了,只会觉得滋味鲜美,最多就是神清气爽。有点儿小小的不舒服,比如最近消化不好啊、便秘啊、脸上长痘痘啊…… 随便就能消失不见。但是,也就这点效果,不能更多了。 只有修行者吃了,才能够洗练身心,能够吸收里面的灵气进行修炼。所以,这些东西,普通人一般摸都摸不着,老板娘不会端出来。 最多,最多是一大锅羊肉汤,放小小的一块灵羊肉,带点儿味道得了! 张老师将信将疑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就……确实比外面买的好吃点儿,但是,也没有好吃到非常特殊的地步? “就这?” “就这。——张老师,您要不相信的话,我陪您去趟天香楼,尝尝他们对外销售的点心都是什么样的?” 张老师上上下下,打量了沈乐好几遍,又扭头望了望外面火辣辣的太阳。 都不用看阳光在水泥地上的反光,只看那亮度,就完全不想出去——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探出空调房。 坐在家里,等着天香楼漂漂亮亮的的小姑娘,三顿送饭上门不好吗? 只要开个门就有吃的不好吗? 为什么要顶着大太阳出去? “算了,你总不会害自己学校的老师。”他摇摇头,干脆利落地下命令: “来,这个命纸的染色,刚才兰妆已经染过了,你再染一遍给我看!” “这……老师,兰妆会了,是不是就可以当成我学会了?——反正它也不会离开我这里……” 张老师差点气个倒仰。你这是把人家当工具人了,对吧? 无限压榨妖怪劳动力了对吧?! “给我染!” 偷懒失败,沈乐只好唉声叹气,老老实实卷袖子干活。 兰妆一遍过的工作,他需要调更淡的颜色,一遍一遍刷,连刷三遍才能过关。 没办法,他之前是搞建筑修复的,不是搞书画修复的,不需要那么敏锐的感知力。 往柱子上刷漆什么的,大差不差,颜色基本看着没有色差就行了。 至于建筑上可能有点儿壁画什么的,嗯,没有修复价值的,他们夸夸几刷子,直接扫过去得了,有足够修复价值的,自有壁画团队来搞…… 沈乐顶着张老师的鄙视,老老实实,一遍一遍染色。一边调色,试色,一边听老师叮嘱: “染命纸这个,最关键就是不能急,千万不能急。慢慢来,宁淡勿浓,一遍一遍刷。淡了还能补救,浓了是真的补不回来……” 他足足练了十张命纸,才刷够了熟练度,让张老师点头表示满意: “行了,等命纸干透,就可以开始托画心了!你先把这些命纸挪开,台面打扫干净,把画心请过来!” “那个,老师……” “嗯?” “我能不能用原来那张命纸?我是说,反正揭下来也挺完整的,而且再怎么染,和原配命纸总是有点色差……” 张老师:“……” 今天你是来挑战我的血压来的吧? 你就是来气我来的吧! 你早说要用原来的命纸,我还勤勤恳恳,教你染命纸干什么! “一般来说,我们修补古画,不会用原来的命纸。”他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让自己恢复和颜悦色,语气循循善诱: “几百年下来,宣纸大幅度劣化,纤维的强度和韧性都有极大降低。用新的命纸,才能更好地保护画心……” 沈乐一边听,一边恭恭敬敬点头。张老师认真说完,见沈欲言又止,一脸并不想改变主意的样子,微微犹豫了一下: “所以,你要用原来的命纸,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张老师,我修的不是普通古画,是有灵性的古画。”沈乐斟酌着词语道: “这张命纸上,也能看见灵性的光芒。这种灵性的长久浸润,不是普通宣纸能够替代的,贸然移开,会伤害整幅画的灵性。 ——能用原本的材料,还是用原本材料吧。” 张老师眯起眼睛,看看原来的命纸,再看看沈乐刚染色的,那些全新的宣纸。看来看去看不出来,只好感叹一声,有些天赋真的是不讲道理: “那样的话,就要考虑宣纸的加固问题了。——你可有方向了?” 沈乐一张脸瞬间苦了下来。他倒是查了几篇论文,奈何,里面有些弯弯绕绕,不是外人能搞得明白的: “初步有三个想法。第一,是用naoh/尿素溶液制备纤维素溶液,浸渍宣纸; 第二,是用纳米纤维素复合液处理宣纸,再用3%戊二醛液相交联处理; 第三……呃,第三……” 张老师一边听一边点头。加固处理文物宣纸的方法,他当然也涉及过,沈乐说的这两种方法,都是近期刚出的成果: “第三呢?” “第三,是寻找宣纸纸浆,直接对命纸进行加固……” “用纸浆修补机吗?”张老师好奇。停一停,又摇摇头: “这个机器,用来修补缺损的部分可以,加固的话,不太行的。” “不是不是!”沈乐赶紧摇头。停一停,小心翼翼道: “是用法术……我修补丝绸差不多的法术……如果不行的话,就去找隔壁园子的树精,问问它行不行……” 张老师再一次差点背过气去。 你是来玩我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