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们要跟sdf过不去?据我所知,他们难道不是很听你们美国人的话吗?” “为了讨你们的欢心,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以为他们非常忠实。” “他们是很忠实没错——” 靠坐在副驾驶座椅上的杜克,一边摇下车窗望着沿途的荒野夜景,一边头也不回地朝驾驶座上开车发问的阿米尔布回道。 “但我不知道你数过没有,库尔德人截至目前已经被抛弃了多少次。” “......” 闻言的阿米尔布默不作声,心中已经算出了一个远不止一两次的数字。 就这还仅仅只是自己知道的,在媒体新闻中有过公开报道、在本地人口中广为流传的,除此以外那些不知道的“抛弃”还真不知到底有多少次。 就在此时,自说自话的杜克已然恰逢时宜地继续开口。 “很多次,对不对?” “所以答案就是我们不需要什么忠实的盟友,我们只需要工具。需要一条平日里看门,圣诞节那天宰了上烤架吃肉的狗,仅此而已。” “只要你不把sdf当成是人看,一切道理都能解释得通。狗就算被抛弃,只要主子愿意收留,狗还是会再回来、一次又一次;再者,就算把狗宰了,但花点钱去市场上再买一条忠狗回来,没人会觉得这是什么难事,你说呢?” “......” 这辈子打小到现在,真正跟美国人坐在一起聊天,这对阿米尔布而言还是破天荒地头一次。 更不要说杜克的身份还是正儿八经的美军精锐,是“天兵中的天兵”,起码曾经是。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效果也不尽相同,乃至是天差地别。 尽管阿米尔布很早以前就逐渐认清了这一点,可眼下真的从杜克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听到自己的判断被加以证实。 心中仍不免感触颇深的阿米尔布随即回道。 “看来多跟你聊聊天会对我很有帮助,从美国人口中去了解真实的美国人的机会可是不多。” “是吗?那些伊朗人也这么说,后续可能会请我过去给他们上上课还是什么的,呵,谁知道呢?” 随意摆了摆手的杜克,晃灭了手中的老式打火机合上盖子,发出“叮”的一声响。 赶在真正遇上敌人前的最后这点时间,先过两口瘾顺带保持清醒的杜克继续开口,不过这一次倒是说起了正事。 “跟你说点正经的。” “sdf这帮狗东西惹到了他们不该惹的人,他们在之前的一次袭击中杀害了一个土军将军的儿子,结果非但不觉得这是麻烦,反而变本加厉地在网络上炫耀、羞辱人家。” “土军不方便动手,但他们会找方便动手的人帮他们解决问题。” “我不在乎我的雇主和目标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他出价、我办事,要办的目标活他妈该死没有心里负担,而且雇主开的价格合适,这就足够我行动起来去把事情办妥,就这么简单。” “......这倒是挺符合某些雇佣兵的作风,那——” 冷不丁毫无征兆间突然话锋一转,阿米尔布接下来这话倒是让杜克有些意想不到。 “那要是目标换做是我,我和我的游击队,你还会接这单吗?” “——噗,咳咳——” 一口烟没咽下去,直接被阿米尔布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呛到。 拍着胸脯咳了好几下的杜克,先是侧头瞅了眼对方的表情没在开玩笑,这才兀自摇头回道。 “你是真看不清形势吗?我觉得你是在表演。” “我老板托我给你们带来的东西已经很明显了,多余的话不用解释。你要是看不懂,那就看不懂吧,这样的智商也没必要继续合作。” “呵——” 杜克此言一出,闻言的阿米尔布也随之一笑。 都知道这是在开玩笑之下更不用多解释什么,望着前方黑夜地平线上已经隐隐出现的路边灯光,提前熟悉好路线的阿米尔布随即提醒道。 “到了,前面就是第一个检查点。没什么变动的话,应该有起码两个班的sdf在驻防盘查。我认得他们,交给我来处理,让你的人都保持冷静。” “知道了。” 明白什么时候适合说笑,什么时候该认真干活的杜克当场应道。 随即转头侧身,朝着皮卡后厢里的几名陆战队员,打了个简单的手势示意。 就坐在后厢里距离驾驶室后窗最近的地方,见状的杰克也是点头回应,并一边拉下蒙面头套、一边向着周围其他人开口下令。 “枪都端稳了,打起精神、提高警惕。” 咔咔—— 噼啪—— 回答杰克的不是话语,而是换了皮的陆战队员们清一色的拉枪上弹之声。 前方路边检查站里,此时已经有几名持枪武装人员前出,举起手中能发光的交通指挥棒示意减速停车。 一切都轻车熟路阿米尔布也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把车子缓缓停到了检查站跟前。 下一秒,只见举着手电筒靠近上前的武装分子,抬手就毫不客气地朝驾驶室内打来灯光,丝毫不管手里这强光手电筒有多么晃人眼。 “嘿,朋友。这两天过得还好吗?有段日子没见到你了。” “......是你,阿米尔布?” 举着手电筒靠近上前的武装分子头目,显然一眼认出了驾驶座上正朝自己打招呼的熟人。 转而又不置可否地侧头扭身,再度举过手电筒看了看后方几辆车的情况,以及车厢中载着的人。 这才回过头来朝阿米尔布再度开口。 “你这趟过来是要干什么?” “嘿,这话问的,还能是干什么?当然是给阿杜里少校他们‘送货’,我就只能干这个,你知道的。” 阿米尔布此言一出,倒确实想起是有此事,事先已经接到过相关通报的小头目随之点头。 不过并未就此通关放行,反而再度开口又是一问。 “你哥哥呢?怎么没见他人,之前不是他带着你一起来吗?” “——你要是不问我都不打算跟你说的,太丢人了。” 佯装“提起来就摇头”的阿米尔布一脸无奈,脱口而出的话语倒很像是那么回事。 “昨天才抓来了一个小姑娘,脾气暴得很。我跟他说等调教完再上,他不听我的非要胡来,结果——反正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估计肋骨得断个两三根的样子。既然他动不了那就只能让我来,做生意要守时讲诚信。” “喏,这是他的亲笔介绍信,你可以看看。” 说着,阿米尔布还不忘伸手将所谓的“介绍信”,顺着摇下的车窗往外递了出去。 接过信纸翻开一瞧的小头目,还没来得及看出个所以。 下一秒就已经摸到被阿米尔布借着递介绍信的机会,藏在信纸下面一同递来的一小摞美钞。 “借信递钱”的手法那叫个恰到好处、掩人耳目,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一点小意思,晚点时候我们送完了货还会回来,到时候麻烦再给放行一下,多有打扰。” 眼见这“皮条客的亲弟弟”这么会来事,每次过来都顺手给自己递上点好处费。 已经不是第一次收这钱的小头目也很会来事,当即满脸堆笑地收起手电筒、抬手一挥。 “让他们过去,是来送货的客商。” 闻令,小头目手下的一堆sdf士兵立刻上前,挪开了摆在道路正中间的路障、准备放行。 也就在此时,循着声音转头一瞧的阿米尔布,一眼就看到了右前方一队从路下野地里经过的武装车辆,正朝更远端的方向驶去,架在车斗子里的大机枪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那是巡逻队吗?这么晚了还在这地方出任务?” “嗯,有什么办法呢?” 手往胸口衣襟前轻轻一抹,随手就将一小叠美钞塞进了上衣的小头目闻言点头。 在将几乎没怎么看上两眼的介绍信递回的同时,又朝阿米尔布继续回道。 “最近这鬼地方的局势乱的不行,连美国人都挨了打,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干的,美国人挨了打还不吭气的情况连我都是头一次见。” “上面有命令,下面就遭罪。” “没人想在睡觉的时间点到处乱跑,但这和想不想无关,所以——就这样了。” 手扶着车窗框的小头目看起来很是不爽,对此报以理解的阿米尔布只是笑笑。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又听得这小头目紧跟建议道。 “过了我这儿之后依然不安全,要不要我派点护卫保护你们?可以给你们加一辆车。” 如此这般的建议按理说并不是啥好事,知道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究竟是来干什么的阿米尔布,不想给队伍里再添个麻烦被人监视。 但加以拒绝的话语终究没说出口,取而代之的则是阿米尔布几乎未做多少思索的点头一笑。 “可以吗?那可太好了,我正愁我带的护卫不一定够呢,真是太谢谢你了,长官。” 说着,阿米尔布这又主动伸手,向着车窗外探了出去。 眼睛那叫个相当之尖的小头目,一眼就看到了被阿米尔布折叠一次后,藏在手心里的又一小叠美钞。 当即二话不说,“见钱眼开”地迎合着把手握了上去。 没想到今晚的外快能赚得如此之爽,就差跟阿米尔布拜把子的小头目紧接点头回道。 “不客气!保护你们这些往来客商,是我们的职责之一。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保护你们的这辆车就能联系到。” 听到这小头目说起“职责”一词,阿米尔布简直都想笑,寻思着就你们这号渣滓也配谈“职责”。 但说一千道一万,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到位,再有不爽的阿米尔布仍是满脸堆笑地回道。 “好的!我记住了,长官,那待会儿再见。” “好!一路顺风,待会儿见。” “......” 全程未作发言,只是老老实实待在副驾驶座上板着张脸,把自己当成水泥雕塑一声不吭的杜克,直到车队过了路边检查站后这才再度开口。 “刚那两下起码出去了4000美元,没想到你还挺富。” “......谈不上,我哥临走前给我留了笔钱而已。” 比起杜克略带调侃的语气,阿米尔布不但一本正经,语气中还夹杂着些许的忧伤。 “那当然不是给我当‘游击队活动经费’补贴公用的,他临走前又来劝我跟他一起走,说他已经攒够了两个人的钱,足够我们兄弟俩一起远走高飞,换一个世界过我们该有的生活。” “我当然是拒绝了,很彻底的拒绝。” “但他不死心,觉得我会回心转意。临走前给我留了这笔钱,要我一旦改变想法就当路费去找他,他就在欧洲等我。” “——啧,然后这笔钱就被你‘私钱公用’,拿来贿赂敌人了。” 在美军服役的这些年,“公钱私用”的破事见了不少,但“私钱公用”还真不多见,在叙利亚更是头一次见的杜克紧跟笑道。 “看来你有个好大哥啊,确实没错。” “难道就没想过跟他一起走吗?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也都该有第二次机会。某种程度上我觉得你哥说得没错,你可能是该给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生活的机会。” “那祖国呢?我的祖国有吗?她难道就这样活该陷入战乱贫瘠,活该这样被外来势力操弄蹂躏吗?” “......” 面对这不假思索的回答,这一次反倒是杜克答不上话了,眼瞅着窗外的无尽黑夜陷入沉思。 耳边响起的,只是阿米尔布那依旧面不改色的坚定话语。 “你知道我曾经的梦想是什么吗?” “是当一名老师,乡村老师。” “我曾经发誓要回到我的家乡教书育人,让更多的孩子像我一样能走出村子,去大马士革最好的大学里读书,去真正意义上拥有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 “但这一切全变了,都毁了。” “我最终成为了一名战士而不是老师,我不想怪罪抱怨这一切,因为我知道那不会有用。我只想尽我所能为我的祖国做点什么,而且我知道我该做什么、知道做什么才是正确的,所以就这样了。” “......” 副驾驶座上的杜克仍未开口,不过也并未持续太久。 片刻后的再度发言,已经是与阿米尔布找到了某些共识。 “和你一样,曾经的我也这么想,幻想着靠我自己的力量能为我挚爱的祖国做点什么,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那时谁又能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你知道我羡慕你什么吗?” “......” 不待阿米尔布开口,杜克那自问自答的话语已然脱口而出。 “爱国者还有国可爱便是最大的幸事,能怀着美好憧憬为国捐躯也是莫大的好事。” “只可惜,这两个你所拥有的美好,已经是我永远也找不回来的了。” “......” 望着前方夜路上那辆打头开路的sdf敞篷皮卡车,有意岔开话题的杜克不等阿米尔布开口,已然接着说道。 “所以你是什么打算?花钱给自己买麻烦应该不是你的风格。” 花钱“雇佣”一辆满载sdf士兵的皮卡车随队开道,看似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清楚本地情况,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阿米尔布,自然如杜克所言那般不可能干“花钱买麻烦”的蠢事。 “接下来还会遇见不止一处检查站和巡逻队,单凭我们自己风险太大了,不能这么干。” “遇上人就拿钱开路不是个办法,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现金,找上一伙敌人帮我们开路是更好的选择。” “况且——” 转头朝杜克一笑的阿米尔布意味明显,以眼神示意前方开路的敌军车辆笑道。 “那几个sdf的人对你来说应该什么都不算,更谈不上麻烦,我说的对吗?” 低头瞅了眼被搂在怀里的pkp通用机枪,倒也是真没把sdf这样的对手放在眼里的杜克随之点头。 “好吧,多费点子弹的事。” “离村子还有多远?到地方之后直接开干,还是你有别的什么打算?” 事先有行动计划不假,但杜克认为不排除有所变动。 就眼下所遇到的这情况来看,判断一切都在掌控范围内的阿米尔布,倒是没什么“启用备用计划”的打算。 “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会惊扰到敌人。” “村子里的守卫分布我基本已经摸清楚了,大多数并不密集。因为是核心控制区的缘故,所以防备反而没有外围这么严密。” “如果你的人能把他们就地干掉,那最好;如果干不掉——” “会怎样?” 望着阿米尔布欲言又止的那样子,几乎能猜到答案的杜克紧接便听到猜想应验。 “那我们就该考虑怎么撤离了,说逃走也行。” “和之前分析的一样,干不掉村子里的守卫就没办法处理接下来抵达的武器运输队,到时候如果让村子里的驻军和运输护卫队兵合一处,我们动手的成功率会接近于零。” “所以,我们压根没得选,只能打这一手时间差,赶在运输队抵达前解决掉村中驻军,拿下村子的控制权。” “——然后再把不知情的运输队引入村子里聚歼?计划完美,我喜欢。” 也就杜克这话音未落之际,道路前方忽然又出现了一支从路口处拐进来,正相向而行的sdf巡逻队。 叙利亚比起非洲很多地方的好处之一,便是起码有相对较多较完善的公路基础,像这种双车道的公路便是例子。 眼见迎面而来的公路巡逻队快开到了脸上,沉住气的阿米尔布依然不为所动、继续前行,只见前方打头开路的那辆sdf皮卡车已经闪起了车灯。 “这些是什么人?” “来送货的商队,估计是来送女人的。少校的口味挑剔,一般村里的女人他还看不上眼,我们这就带他们过去。” 两辆打头的sdf车辆擦肩而过之际,各自减速停车的两车军官短暂交流、说明了情况。 迎面而来的那公路巡逻队军官,一听是这情况,也没多说什么,转而朝身旁的司机开口下令。 “走吧,赶紧弄完这一趟回去睡觉,都他妈快困死了。” “天亮见。” “......” 直到车队在有惊无险中,与未能察觉到异样的敌军巡逻队擦肩而过。 手指在怀中机枪的扳机上一直搭着、从未放下的杜克,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你很熟悉,第几次跑这条线路了?” “——第三次,自己带队过来是第一次,之前都是跟我哥一起跑的。” “那时候他带我过来认个脸熟,想让我跟他一起干。兄弟俩赶紧把钱攒够,然后一起离开这鬼地方,这是他原话。” “他不知道我是游击队长这件事,还以为我是被政府军开了,被赶回老家吃自己。见我一直窝在村子里无所事事,就想带我做点什么。” “虽然干的事令人不齿,但这年代和这环境还能要求什么?出于家人的角度,我明白他这是好心。” 主观上希望能和杜克建立起信任的阿米尔布从自己做起,所言描述的情况也都是事实。 已经能在不算远的前方黑夜中,看见一座亮起灯光村子的杜克,同样是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看来你之前几次没白跑,得谢谢你这些帮忙带路的‘好朋友’。” 闻言的阿米尔布只是笑笑,不做言语地继续开车跟上,直到前方打头开路的sdf皮卡车驶入村口最后一道哨卡。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上面给你们放假了?” “哪儿他妈能有这么好的事?你看见了,跑任务带人回来,就这样。” “那你们这还回去吗?” “没说让回还回个鸟,休息!正好去睡会儿。都他妈连续值三天夜了,骨头都快扛不住了。” 在车队缓缓通过哨卡之际,听着车窗外传来的sdf武装分子交谈声。 不由将手中机枪握把更攥紧了些的杜克,转而抬起左手按下耳边藏于防风头巾里的无线电耳机,正式开口下令。 “各单位注意,行动按原计划开始,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