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贪贿启边衅,皇帝和稀泥 纵观我国历朝历代的兴亡历史,祸乱往往肇始于内部,然后再波及至边境。 李显称不上昏君,也算不上暴君,但他对身边人过于放纵,以致皇亲国戚、蝇营狗苟之辈占尽高位,搞的武周末期还算平稳的朝政日渐混乱,终于惹来边境狼烟。 西突厥所属突骑施酋长娑葛新近接任,与部落老臣阙啜忠节不和,两人由争执转变为相互攻击。阙啜忠节因实力略逊处于下风,跑去找分管西突厥事务的金山道行军总管郭元振求援。郭元振劝他离开部落,到朝廷担任护卫,以免遭到娑葛所害。 阙啜忠义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接受郭元振意见,向长安进发。走到播仙城时(今新疆且末县西南),右威卫将军周以悌接见了他。 周以悌是宗楚客的人,看阙啜忠义人傻有钱,便主动承担起掮客职责,忽悠他说:“国家之所以重视您,还不是因为您是部落首领。现在您孤身一人入朝,不过是个年老胡人,谁还把您当回事。现在宰相宗楚客、纪处讷掌权,您不如向他们行贿,请求出动安西驻军,联合吐蕃一同攻打娑葛。如此以来,您既无须远离自己势力,又可以借机除掉娑葛报仇血恨,不比入朝当护卫强上百倍!” 阙啜忠义被他说服,派人携带重金到朝廷找宗楚客与纪处讷。 宗楚客的母亲与武则天是同族姐妹,他才华出众、工于诗作,在武则天主政期间就得到重用。但为人轻浮无德,鲜廉寡耻,谁有权就跟谁。曾先后依附张易之、武三思、韦后,因极善奉迎拍马,在那个奸佞当道的年代里非常吃的开。 纪处讷的夫人是武三思的大姨子,与宗楚客属一丘之貉。 但凡像他们这样的人,通常都贪婪成性。只要有利可图,任何东西都可以当做交换的筹码! 两人收了阙啜忠义的钱,立即奏告李显,提议派监察御史冯嘉宾前往安抚阙啜忠义,侍御史吕守素坐镇安西四镇,将军牛师奖担任安西副都护,征发甘州、凉州以及吐蕃国内兵力征讨娑葛。 计划还未实施,被一位到长安进献马匹的突骑施使者得知,兼程赶回报告了娑葛。 被激怒的娑葛遂自称可汗,公然反唐。于十一月初二,挥军从安西(治所位今新疆库车)、拨换(今新疆阿克苏温宿县)、焉耆、疏勒四个方向大举进犯。 郭元振见其势大,率军在疏勒城内固守,不敢出战。 阙啜忠义刚刚在塔里木河口迎到冯嘉宾,娑葛突然赶来,直接发起攻击,生擒阙啜忠义,杀死了冯嘉宾。又在僻城(今地不详)擒获吕守素,把他绑到驿站柱子上凌迟处死。 十一月二十五日,牛师奖在火烧城(今新疆和硕县)与娑葛遭遇。激战之下,唐军大败,全军覆没。娑葛乘胜攻陷安西,切断了安西四镇与大唐的通路,派使者赴长安索要宗楚客人头。 宗楚客奏请李显征调郭元振入朝,让周以悌接替他,同时任命阿史那献为西突厥可汗,屯驻焉耆抵拒娑葛。 娑葛给郭元振送去一封信,解释他起兵叛乱的理由:“我与大唐素无仇怨,只和阙啜忠义有些过节,但这完全是我们部落内的事,与大唐无关。宗楚客他收受阙啜忠义贿赂,想要攻破我的部落。冯嘉宾、牛师奖又相继前来,我怎能坐以待毙,起兵攻唐纯属自卫!听说阿史那献也要过来打我,如果所闻属实,恐怕边境此后不会再有和平。恳请大使您商议裁决!” 郭元振把娑葛的信呈奏给了李显,宗楚客大怒,诬告郭元振心怀叵测,下令将他召回治罪。郭元振不敢回朝,派儿子郭鸿绕路到长安面见李显,恳求允许自己留在安西。 李显这才恍然大悟,但他没有追究宗楚客、纪处讷两个首恶,只把搅乱边境的罪责加到周以悌身上,将他流放白州(广西博白县)了事。同时,让郭元镇继续镇守安西,赦免了娑葛罪行,册封其为西突厥十四姓可汗。 监察御史崔琬当朝弹劾宗楚客、纪处讷暗通戎狄,收受贿赂,扰乱边境。 依据唐制,大臣在遭受弹劾时,应低头哈腰退在朝堂一侧等候处置。而宗楚客却满面怒容,理直气壮的大声为自己辩解,声称崔琬诬陷他。 李显懒得管这些烦心事,他当然清楚崔琬没错,但又不愿处理宗、纪两位亲戚,随即和起稀泥,命令崔琬与宗楚客当庭结为兄弟,握手和解。 看着崔琬、宗楚客一脸不情不愿又不得不为的样子,他竟哈哈大笑。满朝文武见此情形不知说什么好,暗自嘲讽他为“和事天子”。 一场人为引发的重大边衅,就这样在李显的撮合之下,以不了了之的方式收场。 战死将士弃骨荒野,罪魁祸首安然无恙! 【04】安乐公主的第二次大婚 安乐公主的首任丈夫武三思之子武崇训,于“景龙政变”中被太子李重俊所杀。 武崇训有个堂弟叫武延秀,在朝中担任左卫中郎将,生的英俊挺拔且能歌善舞。武崇训在世时,经常带他参加宫廷宴会,得以与安乐公主相识,深得公主欢心。 大唐与后来的明、清不同,女子没什么从一而终的说法,特别是皇帝、权贵的女儿,离婚、改嫁在当时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 因此,武崇训死了才一年多点,疼爱女儿的李显就把她许配给了门当户对的武延秀。 十一月二十一日,安乐公主与武延秀的婚礼庆典在长安城内隆重举行! 安乐公主身着凤冠霞帔,端坐于龙辇凤舆,前后是皇后专用仪仗,盔明甲亮的禁卫军骑着骏马头前开道,皇叔相王李旦亲自随行护卫。 道路两旁挤满了观看热闹的市民,场面之大,堪比皇帝出巡! 二十二日,大赦天下,任命武延秀为太常卿兼右卫将军;二十三日,李显夫妇在两仪殿大宴群臣,安乐公主出来拜见,公卿大臣跪伏于地叩头致意! 安乐公主出嫁不久,上官婉儿也由婕妤晋升为正二品的昭容。 腊月二十九日,李显召集宰相、学士、亲王、驸马入宫,宴饮守岁。 酒酣耳热之际,李显笑着对御史大夫窦怀贞说:“听闻你许久未曾婚配,朕很为你操心。今天是除夕夜,朕为你成婚。”窦怀贞慌忙跪倒,连连称谢! 隐约中,但见远处一队宫女手持灯笼,举着屏风、金缕罗扇从西边缓缓走来,扇后有位贵妇人身着礼服,头戴花钗。李显微笑着示意她与窦怀贞对坐,让窦怀贞背诵《却扇诗》数首。 不久,宫女带着这位妇人离开,换上便服重新出来。众人瞪大眼睛细看,才发现竟是皇后的老乳母王氏!李显与席间权贵顿时哄堂大笑。 在等级森严的大唐社会,乳母与宦官、奴婢一样,虽然也会得到主人宠幸,但地位极为卑贱。把乳母嫁给士大夫,无疑是种羞辱与嘲弄,其实就是拿他逗乐。窦怀贞却满脸受宠若惊,欣然予以接受。 那时的人们把乳母丈夫戏称为“阿?”,窦怀贞每次觐见皇帝或是呈奏表章,都自称“皇后阿?”。群臣背地里称他“国?”,他竟不以为耻,洋洋自得! 景隆三年(709年)正月,长安城里喜迎春节,热闹非凡。 二月初二,李显临幸玄武门,与近臣观看宫女组织的拔河比赛。意犹未尽的他,又让宫女扮成商贩,让大臣装做顾客与她们讨价还价。双方完全进入角色,吵架、逗乐、调情闹得不亦乐乎,李显与韦后站在城楼上看的津津有味。 李显热衷于组局,经常与近臣、学士一起宴饮聚会。 在一次宴会中,李显让席间每人表演个节目取乐。 所谓君无戏言,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这些一本正经的高官借着酒劲放浪形骸,工部尚书张锡、将作大匠宗晋卿、左卫将军张洽翩翩起舞,左金吾将军杜元谈念诵《婆罗门咒》,中书舍人卢藏用模仿道士作法。 只有国子监郭山恽说:“臣不会这些,还是念两首古诗吧。”得到李显允准,他肃容朗诵了《诗经》中的《鹿鸣》和《蟋蟀》,借以劝谏“行乐不可太过,本职之事莫误”。李显褒奖了他的用意! 还有一次,李显让众人按《回波乐》词牌填词吟唱。《回波乐》是古时词牌名,因起句皆用“回波尔时”一句,故名。 众人填写的词句不是谄谀奉承,就是请官求爵。 轮到谏议大夫李景伯,他略做思考,朗声念道:“回波尔时酒卮,微臣职在箴规。侍宴既过三爵,喧哗窃恐非仪。”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再这么胡闹下去有失君臣体统! 李显很是扫兴,萧至忠却大声赞叹:“这才是真正的谏官!” 三月初一,中书侍郎崔湜、赵彦昭荣升宰相;不久,太常卿郑愔也位居相位。 崔湜、郑愔曾同为武三思智囊,协助武三思除掉了“神龙政变”五大功臣。 武三思是上官婉儿的情人,武三思死后,处于情感“空窗期”的上官婉儿,看上了相貌堂堂的崔湜,很快与之勾搭成奸。崔湜取代了故主,把上官婉儿伺候的很好,因上官婉儿得以荣升宰相。 若是论起“女强人”来,恐怕任何一个时代,甚至包括现在,都比不上大唐武周年间。不仅有鱼玄机这样的传奇女诗人,有上官婉儿、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韦后这样权势滔天的女权贵,更有一代女皇武则天! 当时朝廷令出多门,冗员泛滥,宰相韦嗣立上疏,把这些乱象归纳为五个方面,并提出了解决意见: “第一,寺庙造得太多,规制过为奢华,民力疲敝,怨声四起。” “第二,享受实封的贵族太多。据户部统计,每年约60余万封户,需向主人缴纳绢一百二十余万匹,超出全国收缴总数一倍还多,导致国家租赋不足,权贵争相豪奢。” “第三,权贵自行征税,奴仆欺凌百姓,民众不胜其苦。建议废止权贵征缴权力,统一到国库领取。” “第四,编外官员数量远超在职官员数倍,为他们发放俸禄造成国库空竭。” “第五,州、县官员的选任过于随意,且整体素质低劣,难以担负起教化一方的责任。” 韦嗣立是韦后的远房亲戚,与李显私人关系还行。但即便如此,李显仍然不听。他把心思都放在宴饮作乐、诗词歌赋这些“雅事”上,没工夫理会繁琐复杂的凡尘“俗务”。 李显让崔湜、郑愔主管官员选任工作。两人原本就是带病提拔的谄媚之徒,只知竭力巴结讨好权贵,至于选用的是些什么人、能不能胜任本职,根本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 为了大肆敛财,他们时常破格超额录取官员。上任没多久,竟把今后三年的官员编制员额提前用完。建唐以来堪称完备的选任制度,在两人的胡乱操弄下,糟践的面目全非。 崔湜的父亲崔挹收受了一名参选人的请托贿赂,因没有提前告之崔湜而名落孙山。那名参选人理直气壮的找崔湜上诉:“您亲戚收了我的钱,为什么不授予我官职。” 崔湜因左右官员都在,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说的是谁,我非把他抓来处死。” 那人回答:“您可千万别,否则就该去守孝了。”崔湜这才反应过来,羞愧的无地自容。 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侍御史勒恒与监察御史李尚隐据此弹劾。李显将崔湜、郑愔收捕入狱,委派监察御史裴漼审讯。 裴漼顶住各方压力秉公办事,提议判处郑愔流放吉州,崔湜贬为江州司马。 上官婉儿与安乐公主夫妇共同替两人讲情,李显大笔一挥,将崔湜外调为襄州刺史,郑愔免去流刑贬为江州司马。没过多久又把他们调回京城,做了修文馆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