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莲“贼心不死”,与柳如飞说过几句话,总能拐到她想唠的话上,说: “大哥,从哪儿说,我都应该管你叫大哥,可你今年到底多大岁数啊?” 柳如飞笑说:“反正比你大,你叫大哥没吃亏。” 田玉莲说:“是,我知道你比我大,大几岁你总得告诉我吧?” 柳如飞故意把岁数长上几岁,说:“我……我今年二十五了,是不是长得有点面老?” 田玉莲说:“你拉倒吧,还面老呢,老头得了呗,我看你顶多大我三四岁,我十七,毛岁,比我蔫淘哥小三岁,他应该二十了,毛岁差不多也二十一了,你跟我蔫淘哥不差上下,还二十五呢,唬弄鬼呢?” 柳如飞假装沉思,片刻,问道:“哎,我说玉莲,你总提你那个蔫淘哥,他到底是谁呀?人在哪儿,能让我见见不?” 田玉莲不无哀怨地说:“你说我蔫淘哥是谁?” 柳如飞说:“我问你呢,我哪儿知道他是谁呀。” 田玉莲说话总掩饰不住她泼辣的性情,说:“是,你是不知道,鬼知道,行了吧?还问我能不能见见我的蔫淘哥,哼,我要是能见到他,我跟你说这些干啥儿?唉!人家不想见我,我……我就像眼下跟你似的坐在对面,他铁了心不认我,我都没招儿啊!” 柳如飞佯做不解地问:“你这话是啥儿意思?” 田玉莲反问道:“你说啥儿意思?” 柳如飞嘿嘿地笑了,说:“不怪人家说你是小辣椒,说话跟吃了枪药似的。” 田玉莲没恼,也笑了,说:“你嫌我厉害了呗?我蔫淘哥可不嫌我厉害,我把摔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了,他都没跟我急眼,我们俩儿在一起玩时,我净欺负他了。” 柳如飞解嘲说:“看来你那个蔫淘哥有个好脾气啊!” 田玉莲说:“你的脾气也不赖呀!” 柳如飞忙说:“不,不,我跟你的蔫淘哥可比不了。” 田玉莲不客气地说:“你当然比不上我蔫淘哥了,不过,你……你这人从长相呀,说话口气呀,真的有点像我蔫淘哥,还有一点更像,那就是我蔫淘哥会吹喇叭,你也会,你俩儿的小喇叭也是一样一样的。” 柳如飞说:“你蔫淘哥也会吹唢呐?” 田玉莲说:“就是吹的那个小喇叭呗?当然会了,比你吹的还好呢,哎,你……你的小喇叭也挺好听的,是跟谁学的?” 柳如飞一怔说:“我?我……我爹是鼓乐班子的吹手,我跟我爹学的,打小就会吹。” 田玉莲说:“噢,我蔫淘哥是跟他师傅,也就是我大爷儿学的。” 柳如飞说:“你大爷儿?本家大爷儿啊?” 田玉莲说:“不是本家大爷儿,我这大爷儿他姓柳,是我爹的磕头兄弟,也是我蔫淘哥的师傅,我小时候,他总来我家,后来……后来把我蔫淘哥也领来了。” 柳如飞当然愿意听田玉莲讲述这些,这使得他仿佛又回到当年,禁不住兴致勃勃地问道: “那你蔫淘哥他姓啥儿呀?不能就叫蔫淘吧,总得有个大名吧?” 田玉莲思忖说:“大名?我……我也不知道我蔫淘哥大名叫啥儿,那时候,我太小了,也忘了,问我娘,我娘说他也不知道,哎,我说大哥,你这么刨根问底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就是我的蔫淘哥吧?” 柳如飞故作苦笑地说:“你咋又扯到我身上了。” 田玉莲说:“咱们先搁下我的蔫淘哥,还是唠唠你吧,我这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姓啥儿叫啥儿,我问你几次,你都支支吾吾的,咋的,你的名字就这么金贵吗?赶明个儿你走了,我忘了你这个大哥,总不能忘了你的救命恩情吧?要是有人问起来,我连我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柳如飞说:“啥儿救命恩人,我不都说了吗,顺手赶巧的事儿,不值得记在心上。” 田玉莲说:“你的意思说我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呗?” 柳如飞一愣,忙说:“这……这你扯哪儿去了,我的意思说,我……” 田玉莲使出将激法,说:“你不用再跟打马虎眼了,我就想知道你姓啥儿叫啥儿,你要是告诉我了,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大哥,你要是遮遮掩掩,这里面就是有事儿,至于啥事儿,我不歪你,你呀,兴许就是个胡子,说是救我,指不定你心里打啥儿主意,有啥儿勾当呢!” 柳如飞也知道田玉莲这话说得有口无心,但他还是不想引起田玉莲的误解,思忖说: “你说这话可有点不在理儿上了,其实我是不是胡子,你心里**的,不过,你非要问我的姓名,我也不是不想告诉,只是,你知道了又能咋的?再说了,名字能说明啥儿,我要是编个名字唬弄你,你能知道真假啊?” 田玉莲真是野气惯了,一着急,粗话都出来了,说:“你不会连放屁都掺假吧?” 柳如飞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说:“我是真服你了,行了,我也不瞒你了,还是告诉你吧,我是旗人。” 田玉莲问:“旗人,啥儿旗人,你叫旗人啊?” 柳如飞被田玉莲这么一问,一时还不知如何回答了,说: “我……我不是叫旗人,我说的旗人就是这里的坐地炮子,不像你们蘑菇屯的人都是从山东老家逃荒来到这里的。” 田玉莲问:“你咋知道我们屯都是山东人?” 柳如飞一怔说:“我……我是听你三舅和大背头说的。” 田玉莲说:“你是坐地炮儿又能咋的,坐地炮儿不也得有名有姓吗?” 柳如飞被逼得越发招架不住了,连声说:“是,是,我是说咱们这疙瘩坐地炮子的人家,姓名都有点古怪,对你们屯来说,肯定不大常见。” 田玉莲急切地想知道柳如飞的姓名,催促说:“求你了,你别再跟我绕圈子了,你就说你姓啥儿叫啥儿吧!” 柳如飞说:“我姓那,名永清。” 田玉莲说:“姓那?永清?噢,你叫那……那永清呗?” 柳如飞说:“对,对,那永清,这……这名字是不是挺别嘴的?” 田玉莲失望,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你的小名呢?小名叫啥儿?” 柳如飞说:“我……我没有小名,好像我娘叫过我的小清,这小清算不算小名,我也闹不准。” 田玉莲盯视着柳如飞的眼睛,似乎想从柳如飞的眼神中找出破绽。 柳如飞镇定而又从容地看着田玉莲。 田玉莲与柳如飞对视了好一阵子,泄气了,怏怏不乐起身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