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又回到双河镇了,在大车店的日子里,他心中常想着的是两件事儿,报仇自然不用说了,另件事儿,就是惦记或者说担心双河镇的桂家,到不是猜测桂家发现他不见,如何的焦急和上火,而是,担心胡子发现他不见了,回头再来桂家抓他,找不到他,会不会迁怒桂家,加害桂家的人,尤其是当他从二毛口中得知他是被人偷走或救走的,胡子会不会怀疑是桂家所为,那样的话,桂家肯定在劫难逃,前些天,斜巴愣又出现在大车店,他下毒未成,这又让他多了一分心思,怕斜巴愣去了双河镇,这也是永清急着想来双河镇探个究竟的原因。 桂家似乎没什么变化,院门还像以往那么紧闭着。 永清躲在胡同口的一棵树后,远远地可望见桂家的院门,他盼着院门打开,有人进出,那样他的心就踏实了,咫尺之地,推门便可进去,但他早已打定主意,不会与桂家人见面,避免给桂家带来灾祸的,他现在已想通了想透了,自己的苦难自己来承受,不能再殃及和拖累别人,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桂祥拎着食盒,从街上走向胡同口,永清怕被他的桂叔看见,在树后隐住身,桂祥走到自家门口,拉响门铃,永清看到云香娘挺着大肚子开门,接过食盒,他心里一阵激动,真想冲出去,跑到桂祥夫妻面前,给他们一个惊喜,可是他控制住了,他已想好了,今后乃到将来,都不能再给桂家添麻烦,现在看见桂祥和云香娘了,虽没看到桂云香,想必也是平安的,只要桂家三口人安好,永清的心也就放下了,没有什么可挂念的,那么接下来就要离开双河镇了,想到以前桂家对他的恩情,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只能遥拜、遥祝了,想到这儿,他跪下,恭恭敬敬冲桂家磕了三个头,而后起身,奔向下一个目的地,桦田县城。 桦田县城不大,人口也不算多,无论是房屋还是街道,错落有致,谈不上整齐,只是挺规矩而已。南北大街,东西大道,基本贯通全城,在城的**处街路交叉,形成一个十字路口,号称十字街,即是城中心,也是买卖商号集中的地方,临街的房屋几乎都是店铺,大到日杂百货,饭馆,茶楼,山货行,还有供男人行乐的妓院,小到煎饼铺子,卖干果,修鞋、缝补衣裳,这类小买卖离十字街口稍远一些,并且几乎都是与自己的住家合在一起,倒出间屋子,或在门前支起个摊床,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个钱,一家老小能添饱肚子就算不错了。 最热闹的就是十字街,无论年节或集日,平时人流也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也难怪这里人多热闹,县城周围近百里,就这么一个令人瞩目,令人向往的地方,城外大小镇子,屯里,稍富裕的人,闲暇时,都愿意坐着马车,来到县城,来到十字街,逛累了,下馆子吃喝足了,回去够吹嘘大半年了,没钱的小户人家,来到这城里的十字街,东瞅瞅西看看,饿了吃点煎饼果子,也算是见了世面。 永清来到县城后,生活或者说是生存的范围,基本就没离开十字街的左右,对于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他似乎朦胧不清,若说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就离开了起码保障他温饱的两面坡大车店,似乎也说不过去,但到底为什么,他也在问自己,最后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因为他脑海中,每每回想那个火烧半空的不夜天时,除了那个深深刻在脑海中的九响枪和那个蒙面人,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警察也叫巡长的韩立功。 韩立功是管辖元宝屯及附近几个屯落的巡长,与永清的阿玛那炳贵有过来往,也去过那家大院几次。 永清在家里看见韩立功身穿警服,盖着大沿帽,挎着匣子枪和警刀,煞是威风,但更让不能忘记的自然是玛父过生日那天,韩立功陪着一个叫小岛的日本人来见玛父,当时,他见到韩立功和小岛,并没在意,过后听玛父怪责阿玛不该叫日本人进院,还说到什么玉玺,他也没往心里去,近半年多来,韩立功与那个日本人小岛时常在眼前浮现,并且时常与那个蒙面人联在一起,他是个孩子,可孩子也有孩子的推断和判断,他在想,那个蒙面人之所以用黑布蒙面,一定是怕被人认出来,怕谁?当然是怕熟人了,他想到阿玛与韩立功相熟,那会不会是韩立功怕被阿玛认出来,才用黑布蒙面呢?还有,韩立功与那个小岛来那家大院买玉玺,玛父没答应,还把他们骂了一顿,他们会不会因此生恨,找来九响枪……永清不想则罢,越想越觉得韩立功或者那个小岛似乎就是那个蒙面人,他就是基于这种所谓的判断,并为了得验证,才决意来到县城。 县城及十字街,是有钱人的天地,贫穷的人,没资格久居此处。 永清想在县城留下来,首先得选择个活法儿,是的,他兜里是有数块大洋,对一个孩子来说,再奢侈铺张也够三两个月的花费,可是他敢吗?住店、下馆子,用不上两天,就得引起人们的注意,到时候揪到警察署,他有十张嘴都说不清,很可能暴露出自己那家后人的身份,如何在保证自己的安危下,又如何能在十字街逛来逛去,又能隐匿好自己呢?永清不愧天性机灵,不怕吃苦受罪,来到县城不到两天,他就找到了适合自己,即不显山又露水的生存方式,那就是二毛曾骂过他没出息,去当要饭花子。现在,他真的当起了要饭花子,即乞丐,小乞丐。 县城里的乞丐不多,大人有三五个,不成帮,小乞丐有六七个,他们似乎不是为了乞讨,只有饿了时才去讨吃或上饭馆捡剩,不饿时便聚在一起,玩耍打闹,说白了,他们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永清稍动动脑筋就溶入到小乞丐群里,他拿出一块大洋,接连三天买来好多孩子愿意吃的东西,分给小乞丐,一下子就得到小乞丐们欢呼和信任,有的小乞丐问他哪来的钱,永清说是捡到的,捡到的钱不留给自己花,奉献出来,小乞丐们一致认定这种人可交,至于永清从哪儿来,到县城的目的,小乞丐们没兴趣打听,他们只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当乞丐的都是没有家的,有家的不会做乞丐。永清当上乞丐才知道,小乞丐的生活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苦,他们饿不着,还有地方住,当然,所说的住处,没炕没被,只是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破屋子。但这条件对举目无亲的永清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了。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小乞丐朋友,对县城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谁家是财主,谁家官位大,各家商号的掌柜姓什么,甚至连哪家商号掌柜在外养小老婆,他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