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芳的家住在离讲武堂大约三里地一个僻静的小街上,院子不大,正三间 青砖瓦房,还有东西厢房,碧绿的葡萄架下,摆放着石桌石凳,整个小院收拾得特别清洁,看得出主人,不,应该是女主人的兴致和勤劳。 柳如飞和林德芳边说着话边走进林家,平时,教官与学员一样,同住在讲武堂,周日可回家。 林德芳的太太名叫吴丽萍,二十四岁,相貌谈不上漂亮,但楚楚动人,性情极好,脸上总持着笑容,说话声也好听,她与林德芳都是吉林人,两家是邻居,自小相识,属自由恋爱,能有这种超前意识,皆因为两人都上过学读过书,吴丽萍还在吉林女子高等小学当过老师,去年与林德芳成婚后,随夫来到奉天,甘当起一个操持家务的贤妻。 林德芳和柳如飞刚走进院门,吴丽萍便从上房迎出来,亲切地说: “来了,如飞。” 柳如飞嘿嘿一笑说:“嫂子。” 吴丽萍说:“上两个星期天怎么没来家呢?我还跟你哥唸叨你呢!” 柳如飞看了林德芳一眼说:“我……我上两个星期天跟朋友去逛街了。” 吴丽萍接过丈夫手里的公文包说:“快进屋吧,茶水都给你们沏好了。” 柳如飞说:“谢谢嫂子。” 吴丽萍对丈夫说:“德芳,你陪如飞先坐着,我出去一趟,买条鱼,如飞不是爱吃鱼吗?我给他做糖醋鱼,包饺子。” 柳如飞心里即温暖又过意不去,说:“嫂子,我也不是外人,你别这么忙活了,歇歇吧!” 吴丽萍说:“我听德芳说了,堂里伙食都是大锅菜,吃的不顺口,这周日了,我给你们俩儿改善改善。” 林德芳对太太说:“别忘了买酒。” 吴丽萍笑说:“早都备好了,二锅头,还有日本清酒。” 林德芳冲柳如飞意味深入长地笑说:“听见了吧,日本清酒,现在奉天兴起了喝这清酒了。” 吴丽萍提着篮子上街了。 两人来到东屋,坐在地桌旁,喝着茶水,来的路上,柳如飞已将在樱花馆和挨军棍的事儿,都讲给林德芳了。 柳如飞说:“谁也怪不着,都怪我太能嘚瑟了,嘚瑟大发劲儿了,在哪儿喝酒不好,偏去那个樱花馆干啥儿?这往后,我真得像谭教官说的,长点记性了。” 林德芳说:“记得你考讲武堂时,谭教官不同意,说你跟日本人搅在一起,这个日本人就是你说的那个次郎呗!” 柳如飞说:“是的,就是他,一个从日本来中国学武的武士。” 林德芳问道:“你们俩儿交往多长时间了?” 柳如飞想了想说:“也没多长时间,就是我来到奉天后,通过一个朋友认识的,不,也不能这么说,算是通过切磋武功认识的吧!” 林德芳又问道:“那你对他了解吗?” 柳如飞稍思说:“还行吧,这人性情挺直爽的,我接触后感觉他没啥歪门斜道,一个心思专研武功,也喜爱中国功夫,总让我指点他,我呢,说心里话,也想学学他的日本柔术,就这样儿,我们俩儿越走越近,慢慢就成为了好朋友。” 林德芳说:“朋友,是心灵相通的朋友,还是酒肉朋友?” 柳如飞说:“这咋说呢?心……心灵相通谈不上,可也不能说是酒肉朋友,就算是普通朋友吧,有人对他暗下黑手,我看见了装着看不见,这从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啊!” 林德芳说:“救人于危难,你做得没错儿,哎,对了,那个叫次郎的日本人去虎威武馆踢馆,你怎么也参与了?” 柳如飞一愣说:“谭教官跟你说了?” 林德芳说:“是我问的他,他没有细说,但他也说了也许是错怪你了。” 柳如飞只好又把他与次郎在虎威武馆的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林德芳沉思着。 柳如飞见状,探询地问道:“林教官,不,哥,我……我是不是不该与次郎,不,是不是不该与日本人交朋友啊?” 林德芳说:“也不能这么说,我还有日本朋友呢,日本人不是不能做朋友,但选择什么的日本人做朋友,这很重要,比如说这个次郎,以你们以武会友的角度来看,你们结交为朋友,这没什么过错儿,可是你考虑过没有,他是东亚柔道馆的总教练吧?东亚柔道馆又是日本黑龙会在奉天设的分会,对了,我说这个黑龙会你知道吗?” 柳如飞摇摇头,他不但不知道黑龙会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东亚柔道馆与黑龙会的关系。 林德芳把黑龙会的性质和在东三省所做的行径,尽自己所知,向柳如飞讲述一番后,说: “我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次郎去虎威武馆踢馆,绝不是简单的所谓的‘切磋’,这里面肯定有其他目的,至于什么目的,我没做过多的了解,所以也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柳如飞认真地听着,又将信将疑地说:“哥,次郎是个挺实在的人啊,我们在一起时,除了武功上的事儿,没用的话他很少唠,脑子也不大会转弯,就是个一根筋。” 林德芳说:“是,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他是一个挺简单的人,但是他背后的势力和怂恿他走上台面的人,其居心和目的,你不能不去考虑或者说就不能不防啊!” 柳如飞对林德芳所说的这些“分析”和“道理”,一时间不可能完全接受和消化得了,但林德芳是他在讲武堂里最尊重的教官,又认了哥,这些话他不能不听,而且听后肯定要记在心里的。 两人说到次郎、说到日本人,接下来的话题还是围绕着日本人展开,既然说起来,柳如飞自然有诸多的问题想向林德芳请教,譬如,在樱花馆所见到的关东军军官为什么那么狂妄,日本关东军在奉天为什么又那么的骄横,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空白的,若不是来奉天,别说见过关东军,听都没听说过。 林德芳说:“提起这关东军,话就长了,打哪儿说起呢?” 柳如飞说:“从头儿说呗!” 林德芳脸色变得凝重,禁不住地长叹一声说:“哎,国不强,外虏来欺,可叹我们枉为大国啊,被一个弹丸岛国,欺凌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我们还是直不起腰来,如飞,你知道日本有多大吗?面积才相当咱们云南一个省啊!可他们的军队有多少呢?战时可动员后备兵员近三百万,仅陆军就达百万,还有海军和空军,可他们的总人口才不到六千万,你从这比例就能看出,这日本是个多么厉害的军事强国啊!” 柳如飞说:“哥,照你这么说,日本是够蝎虎的了,那……那关东军有多少 兵力?他们为什么能驻扎在咱们东三省呢?” 林德芳沉吟片刻,说:“如飞啊,你问到了关东军,今天咱们闲着也是闲着,我呢,尽我所知道的,给你讲讲这关东军的由来,不过,说到关东军,咱们还得从甲午海战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