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看着斜巴愣,疑虑地说:“就你那斜巴愣眼睛,别说一只,两只能不能看清那个打黑枪的,我看都难说。” 斜巴愣问道:“大炮头,你……你这话是啥儿意思啊?” 李青山说:“这小子是来给大当家瞧病的呀,你认错人了,大当家得咋寻思咱们?要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蘑菇屯的事儿给抖落出来,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斜巴愣也没了主意说:“那……那我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啊?” 李青山思忖说:“进吧,万一真是打黑枪那小子呢?不过,你得把你那一只眼睛给我睁大点,看准了再说话,听见没?” 斜巴愣为难地说:“你……你这么一说,我……” 屋里,九响枪已坐在虎皮太师椅上,看来他的盘问已经结束了。 李青山进来,后面跟着斜巴愣。 柳如飞用余光已看到斜巴愣,自然也认出斜巴愣,想到那天在磨盘岭山路上,斜巴愣追逐他时,他没有将斜巴愣打死,现在想来是有些懊悔,但懊悔归懊悔,如今斜巴愣站到他的面前,他似而不见,并丝毫不动声色,足见他有强大的定力。 李青山给斜巴愣使个眼色。 斜巴愣走到柳如飞的正面,仔细地端详,他说他曾看到柳如飞的半边脸,现相看的是柳如飞整张脸,半晌儿也没辨认出来,突然,他伸手把柳如飞的礼帽抓下来,本以为能看到一个小分头,却不料柳如飞留的是贴头皮的短发,类似山里人常见的秃头。 柳如飞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故作愣怔地看着。 斜巴愣揉了揉自己独眼,脱口问道:“你……你的小分头呢?” 柳如飞不解地问道:“啥儿小分头啊?” 李大眼珠子心里好个庆幸,几天前,柳如飞让朱大背头把他的分头剪掉,说是上亮甲台,就得像个山里人,留着分头,看上去也不老成,不太符合在山里行医郎中的样子,说实在的还真没考虑能否被斜巴罚认出的因素。朱大背头会点剃头的手艺,青山屯老少爷们儿头发都找他来剃,他也不要钱,赚个好人缘。 九响枪瞥来一眼,没出声。 白玉全喝道:“斜巴愣,你这是要干啥儿?” 斜巴愣一时也懵了,说:“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白玉全警觉地问道:“啥儿,你见过这个小郎中,在哪儿?” 斜巴愣自问起自己说:“是啊,我……我在哪儿见过这小子呢?我……我咋就想不起来了呢?” 李青山担心斜巴愣说走嘴了,暗示地说:“你见得人多了,这小郎中不会是你二大爷吧?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别他妈的瞎呲呲。” 白玉全说:“大炮头,别急,让他想想,到底在哪儿见过这小郎中。” 柳如飞微笑地问斜巴愣说:“这位先生,我过去都是在黑龙江五常那一带行医,请问,你去过五常?你要是去过五常那疙瘩,咱们兴许真的见过面。” 斜巴愣说:“啥儿五常六常的,我他妈的吃过猪肠子。” 柳如飞逗趣地说:“想吃猪肠子,那你得找我表哥,他是杀猪的。” 斜巴愣还想说什么。 李青山看出九响枪面呈不悦,忙过去抬手给了斜巴愣一个大嘴巴,骂道: “你个瞎王八犊子,我就说你喝多了,别进来,你非得跟我进来,还耍上酒疯了,滚,给我滚出去!” 斜巴愣捂着脸,灰溜溜地出去了。 白玉全心有孤疑,问姚长富说:“老姚,斜巴愣喝酒了吗?看上去不像是喝了。” 姚长富说:“喝没喝不知道,刚才我看见他跟二瓜撕撕巴巴的,八成是又输蒙登了吧?” 一个灶房里崽子进来,双手端着一大碗汤,里面有个整只的王八,小金豆接过来,放在炕桌上。 白玉全殷勤说:“大当家的,先趁热把这汤喝了吧!” 九响枪没理睬白玉全,扭头看着李大眼珠子,说: “你叫……” 李大眼珠子忙上前一步说:“回你老的话,我叫李大眼珠子。” 九响枪思忖地问道:“噢,李大眼珠子,我问你,你知道我得的是啥儿病吗?” 李大眼珠子脱口说:“不是枪伤吗?” 九响枪沉下脸问道:“你咋知道是枪伤?” 李大眼珠子没想到九响枪会这么问,顿时愣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白玉全受到提示,也跟着问道:“对呀,大眼珠子,你听谁说的大当家受了枪伤?你弄得挺准承啊,还领来个郎中,说,这是咋回事儿?” 李大眼珠子喃喃地说:“听谁说的?你……你冷不丁这么一问,我……我还真猛住了。” 白玉全冷冷地问道:“是猛住了,还是不敢说呀?” 李大眼珠子说:“这有啥儿不敢说的,我……我想起来,我前阵子来台子送猪,在灶房里帮着御肉,听灶房里的人说大当家得喝稀稀溜溜的粥,对枪伤有好处,哎,对了,刚才出去眼睛斜愣的那位,到灶房里找吃的,也说大当家受伤的事儿了,过后,我就记在心里了,我寻思……” 九响枪没等李大眼珠子说完,从椅子虎皮下抽出匣子枪,看都不看,甩手一枪,就听“啪”的一声,紧接着是李大眼珠子“哎哟”叫喊着,身子栽倒在地,双手捧着左腿,痛苦万分,脸扭曲成一团。 柳如飞心头一紧,但很快做出另种反应,忙蹲下来,双手抱头,身子似乎抖擞不停,差点没钻进桌子底下。 李青山和白玉全只是一愣,没表现过分的惊诧,在他们看来,这都是正常的。 姚长富看在眼里,心中似有不忍,感慨地摇摇头。 李大眼珠子坐在地上,抱着流血的伤腿,哀号着:“哎哟我的娘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大当家的,我……我好心好意找郎中给你看病,你……你为啥儿开枪打我呀,你……你这也太不讲究了。” 九响枪声音冰冷地说:“兔崽子,不想送猪就说不想送猪得了,还整个郎中来跟我讨价过价,你这不是找死吗,哼,我留你一条命就不错了。” 柳如飞战战兢兢来到李大眼珠子跟前,简单地看了看伤腿,手忙脚乱地打开诊箱说: “表哥,你……你挺住,我……我这就给你找药。” 李大眼珠子叫个不停,说:“哎哟,疼死我了,表弟呀,我……我这腿断了吧?完了,我以后剩一条腿可咋活呀!” 柳如飞拿出一丸药掰开塞到李大眼珠子嘴里,颤声地说: “表哥,没……没事儿,我……我给你扎咕,咋的也不能让你这条腿废了,走,咱们走,咱们这就离开亮甲台,我……我说不来,你非得硬拽着我来,你……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吧,唉!走,我扶着你,不,我背着你走。” 九响枪说:“想走,晚了。” 柳如飞说:“你的病我们不看了,咋的,还不让我走了,你……你们还讲不讲理啊?” 李青山自然是想借机彻底除掉李大眼珠子,冷笑说:“讲理,大当家说的话就是理,还有,这亮甲台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大当家的,你犯不着跟他俩儿生气,把他俩儿交给我就行了。” 九响枪没理会李青山,对姚长富说:“你找个屋子,找这两人给我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