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来的一个小个儿男子说:“你们俩儿叽叽咯咯的还有完没完了?我们在这儿听你俩儿唱二人传呢?这猪还抓不抓了?不抓,我回去,家里还有不少活儿没干呢!” 另个男子说:“可不咋的,要不是你们说供顿饭,谁有闲工夫陪你们扯这个犊子。” 李大眼珠子不高兴了,说:“你们俩儿说啥儿呢?我们这么干不也是为了保咱们屯子平安啊?来不来,你们还猪八戒摔耙子了……” 小个儿男子说:“保平安,保平安,你们大排队除了给胡子送猪,还干啥儿了?保个屁吧!” 李大眼珠子说:“这给胡子送猪,不就是怕他们来咱们屯祸害咱们吗?送猪保平安,这也不是我们哥俩儿的主意,是咱们屯子老少爷们儿合计出来的这么一条道,你们要是不知道这事儿,回去问你们家老人,看他们咋说。” 另个男子说:“没人说你们做得不对,这不是话赶话唠这儿了吗,行了,别呛呛了,这猪要是抓,我们就等着,不抓,我们回去了,饭我们也不吃了。” 朱大背头说:“是啊,抓还不抓,你是队长,你得说话呀!” 李大眼珠子为难地说:“唉!我……我寻思她一个寡妇家带一个姑娘顶门过日子不容易,这一年到头就指着养这两头猪,换点油盐……” 朱大背头说:“这到是……要不咱们换一家?” 李大眼珠子说:“这……这不好吧?这是排号排到她家的,咱们要是一碗水端不平,大伙儿还不得戳破咱们脊梁骨啊!” 朱大背头说:“这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那你说咋整?” 李大眼珠子说:“是啊,咋整,我这不正在琢磨呢吗!” 小个子男子说:“你在这儿慢慢琢磨吧,我回走了。” 李大眼珠子打起官腔说:“站住,这是本队长派你的官差,你敢说走就走?” 小个子男子恼了,说:“大眼珠子,你姥姥个粪的,你跟谁装呢?还队长呢,你算个屁呀,再跟我嘚瑟,我回去找我二哥,我们哥俩儿削你一顿,我看你还敢跟我扯脖子喊了不。” 李大眼珠子本来就硬气不起来,又不想丢队长的面子,大眼珠一瞪说: “你……你还反天了呢!” 小个子男子把手中的扁担和绳索往地上一扔说:“滚犊子,看你那个熊样儿 吧,一天像个二流子似的,我没工夫搭理你,以后再有这事儿,别找我。” 另个男子也说:“我也回去了。” 李大眼珠子见两个男子都走了,怔愣半晌,冲两个男子喊道: “哎,哎,真走啊?晚上高粮米干饭,炖大豆腐,你俩儿不吃了?对了,还有酒,可劲造!” 两个男子话都没回,走远了。 朱大背头埋怨地说:“你说你这个人啊,没那个能耐,还跟人家吹胡子瞪眼珠子,现在就剩咱俩儿,这猪还能抓了吗?” 李大眼珠子嘟哝说:“你总呲哒我,我愿意干这儿得罪人的差事儿啊?赶明个儿,这大排队的队长我也不干了,我还杀我的猪。” 朱大背头说:“你当队长,也没耽搁你杀猪啊!” 这时,院里屋门开了,玉莲娘走出来,慈眉善目地看着,说: “她三舅来了,你俩儿咋不进院呢?” 李大眼珠子率先走进院子,不经意地往屋里瞟看一眼说: “老嫂子,就你一个人在家呀,玉莲呢?” 玉莲娘说:“她去山上了,我这阵子总是赖赖歪歪的,她说去打个野味儿,给我补补身子。” 李大眼珠子说:“该说不说,玉莲这丫头孝顺劲儿那是百里挑一啊!老嫂子,你有福啊!” 朱大背头按辈份,叫了声婶子。 玉莲娘看了看朱大背头拎着扁担和绳索,说:“你们这是……” 李大眼珠子咳嗽两声,陪着笑脸说:“老嫂子,我……我都不知道咋开这个口了,是这么回事儿,你也知道,咱们屯和亮甲台的胡子定下的规矩,每个月得给他们送去一头猪,要是不送,他们就要来咱们屯子闹腾,没法子,只能送猪保平安了。” 玉莲娘明白了,说:“你是来我家抓猪吧?唉!我也知道你们给大伙儿办事儿的难处,可我家那两头猪实在是太小了,最大的那头也不过百十多斤,这工夫杀了,太可惜了,能不能缓些日子呢!” 李大眼珠子说:“缓,咋缓?胡子定下的日子,咱们跟那些不是人揍的还能讲出个理儿来?好在他们也不计较猪的大小,按个头儿算,老嫂子,咱们就给他们送去吧!” 玉莲娘叹声地说:“唉!这些天杀的胡子啊!” 朱大背头说:“婶子,你是不知道啊!上个月,我和大眼珠子给胡子送猪,晚了两天,有个斜巴愣还一只眼的胡子,搧了我好几个大耳刮子,没招儿啊,大排队这碗饭难吃呀!” 玉莲娘说:“是啊,你们也不易,咋整,那就去后院猪圈抓吧!” 李大眼珠子跟随玉莲娘往后院走,回头对朱大背头小声地说: “背地里,你喊我啥儿都行,当着大伙儿面,能不能别老叫我大眼珠子?” 朱大背头说:“你这人咋这么好脸呢?屯子里的人不都这么喊你吗,咋的,就我不能喊啊?” 李大眼珠子说:“屯子里人咋喊我挡不住,那你现在不是大排队的人吗?” 朱大背头说:“都说我呲哒你,官不大,讲究还不少呢,你要再这样儿,我也不跟你干了。” 李大眼珠子最怕手下无兵,不得已地说:“行,行,我也是真拿你没招儿,你愿意喊啥儿就喊啥儿吧!” 三人来到后院猪圈旁,圈里有一大一小两头猪。 玉莲娘眼巴巴地看着,说:“我还寻思能养到上冬时再杀呢,这下可好……” 李大眼珠子说:“老嫂子,别上火,回头我帮你抓两个猪崽子来,喂到过冬,也能吃上年猪。” 玉莲娘说:“抓猪崽子,不也得用钱吗,我这两手空空的,唉!你们进圈抓吧,你们也是为大伙儿办事儿,我不能让你们为难。” 李大眼珠子说:“还是老嫂子体谅我们啊,来,大背头,咱俩儿进圈把那个大的绑上。” 朱大背头说:“杀猪你是行家,再说了,这猪也没多大份量,还用得着我吗!” 李大眼珠子说:“你这小子,吃吗,一个顶俩儿,一说干活儿就拉松套,再说,这杀猪是个手艺活儿,我呢,就是手艺人,给猪绑四蹄,按理说这活儿就得你来干。” 朱大背头说:“那猪圈里太埋汰了,还是你进去吧!” 李大眼珠子说:“你怕埋汰,我不怕埋汰呗?” 朱大背头说:“你三五年都不洗一回澡,身上那味儿,沾上猪粑粑别人也闻不来。” 李大眼珠子说:“你真他妈的能埋汰人,谁不洗澡?去年上秋前,咱俩儿还在屯外河套搂狗刨,比谁水性好,你忘了?” 朱大背头说:“反正我不进去,你要是不进,咱们就在这儿耗着。” 李大眼珠子气得也无奈,撸胳膊挽袖欲要跳进猪圈,刚把脚搭在圈门上,突然一声枪响,吓得李大眼珠子手一松,跌坐在圈外边,懵懵地问道: “谁……谁打枪,谁打的枪?” 一个清脆的声音说:“我,我放的枪。” 李大眼珠子转过眼珠子,才看清,结巴地说: “啊,是……是玉莲啊!” 田玉莲上山打猎恰好回来了,手中的洋炮枪口朝上,冒着青烟,地上放着几只野兔和野鸡,如今的田玉莲,十六七岁了,已从一个小丫头出落成大姑娘,身子苗条,亭亭玉立,瓜子脸,肤色红润,粗黑的眉毛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格外有神,脑后梳根不长不短油黑的**,衣服虽打着补丁,却显得干净利落,如果说没变,那就是她与生俱来野气和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