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山本让一家饭馆送来不少菜，摆满了整个炕桌，拿出一瓶烧刀子，这酒度数高，喝一口都辣嗓子，以前他也喝过，不常喝。他让樱子妈陪喝，说以后回到本土再想喝满洲这种酒也喝不到了。 　　 樱子妈是中国女人，多年以来被山本管束、磨练得举止行态，接人待物，简 　　 直比日本女人还女人，而日本女人在丈夫面前，只能给丈夫斟酒，不能喝酒，所 　　 以，当山本让她陪喝，她深感意外，受宠若惊，却又不敢不喝。 　　 山本感概万端地说：“我们相识有二十多年了，记得在旅顺，我和山崎英夫住在一起，你的家就在我们隔壁，那时，我就非常地喜欢你，可惜山崎英夫捷足先登，娶了你，你们成亲那天，喝的就是当地酿造的烧刀子，是你父亲点名要喝这种酒，那天，我喝多了，醉得人事不醒。” 　　 樱子妈奉承说：“您真是好记性，我都忘了。” 　　 山本说：“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喝多了吗？我那是心里难受啊，我喜欢的女人，我没娶到手，却让山崎英夫那个混蛋……哈哈，说来说去，也不怪山崎英夫，谁让他的相貌长得那么英俊了，嘴巴又甜，哪个姑娘能不喜欢他呢？” 　　 樱子妈心中充满了甜蜜，但瞬间就变得酸楚，强作欢颜和羞怯地说： 　　 “瞧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山本给樱子妈斟满酒，端起来说：“为了咱们美好的回忆，干一杯。” 　　 樱子妈双手端着酒杯说：“我……我不会喝酒，我……我还是别喝了。” 　　 山本话里有话地说：“你不会是又想起你的前夫，心里难过，不想陪我喝吧？” 　　 樱子妈忙说：“我想干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山本说：“那你为什么不喝呢？” 　　 樱子妈无可奈何轻轻地跟山本碰了一下杯说：“我喝，我喝就是了。” 　　 两人一饮而尽。 　　 山本又斟满两杯，他淫性成足，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变了味儿，笑说： 　　 “哈哈哈，这么漂亮的太太，山崎英夫没福享受，他实在是太不幸了，来，咱们再干一杯，谢谢你无怨无悔侍候我这么多年。” 　　 樱子心有隐痛，端起杯，没与山本相碰，独自喝尽。 　　 山本说：“好，满上，咱们今天喝个痛快。” 　　 从夕阳西下，喝到月亮初升，一瓶烧刀子已见了底，山本喝得兴奋，又唱又跳，最后，一头栽倒，醉得不醒人事。 　　 樱子妈也醉了，臥倒在山本的身边，不知是她的身体对酒精有着天然的溶剂，还是她内心对山本有所防范，即便脑子喝得浑浊不清，也保持着警觉，朦胧中，她隐隐地感觉山本在动、似乎在努力地站起来，她也动、也想站起来，但鬼使 　　 神差，她一动没动，眼睛眯条缝隙，只见山本身子摇晃去旁边的桌子，拉开抽屉，拿了一张纸，走回她的身边，她怕山本发觉她在窥视，忙闭紧双目。 　　 山本推了樱子妈一下，明显在试探樱子妈可有知觉。 　　 樱子妈身子扭动一下，如在熟睡之中，虽然感觉到山本拿起她的手指，是那张纸上按下手印，她还是装得失去了知觉，但已意识到山本在做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 　　 山本将已按过手印的那张纸放回抽屉，又坐在炕桌旁，似乎在等待着樱子妈醒来。 　　 樱子妈不失时机地醒了过来，心中已打定了一个主意，她爬起来，眼睛迷茫，舌头发硬地说： 　　 “我……我这是怎么了？实以不好意思，我……我是不是喝多了，不，我……我没喝多。” 　　 山本用体贴的口吻说：“没什么，你……你说得对，没喝多。” 　　 樱子妈站起来，脚步不稳地向旁边酒柜走去。 　　 山本一怔，问道：“你……你要干什么去？” 　　 樱子妈回过头妩媚一笑说：“我……我要喝酒，我……我去取酒。” 　　 山本刚好完成一件大事儿，心情极好，也想继续再饮几杯。 　　 樱子妈拿来两瓶日本清酒，每瓶都在两公斤以上，随后，她跪坐在炕桌旁，那张俏丽的脸宠，染上酒色，白里透红，分外娇艳。 　　 山本看在眼里，恨不得立时把樱子妈压在身下，揉碎吞噬在肚子里。 　　 樱子给山本斟上酒，自己也斟满，一连独自饮下三杯。 　　 山本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兴奋无比，不甘落后，也追饮三杯，他还没从见过樱子这么喝酒，更没料到樱子妈醉态这么迷人，他要把樱子妈彻底喝倒，喝醉，那样蹂躏起来，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不知喝了多长时间，两瓶清酒也见底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回到臥室，山本一头栽在榻榻米上，本想酒后行乐的欲望随着鼾声沉入梦乡。 　　 樱子妈悄悄地爬起来，见山本睡得确如死猪一般，她蹑手蹑脚走出臥室，头剧烈疼痛，这是酒精所致，还有欲要呕吐的感觉，她都顾不得了，来到外间，打开抽屉，拿出按上她手印的那张纸，刚看个开头，惊得酒意全飞，这是一张卖身契，再看内容，买方竟是奉天一家日本妓院，卖主是两人，一个是樱了妈，一个是山本，双双都在各自名字下按上手印，一式两份，其中一份若交到买方手中，便已生效。被卖者，不用说，自然是樱子。樱子看过，险此跌坐下去，不是因喝酒，是悲愤。气得她欲将卖身契撕碎，又一想，这样既不能解除女儿的隐患，待山本发觉后，女儿还是处在危险之中，唯一的办法，那就是让女儿尽快脱离险境，也就是逃出柔道馆，想到这儿，她把卖身契塞进怀里，慌忙向樱子住屋跑去。 　　 樱子正在熟睡，听到轻轻地敲门声和母亲的轻唤，她身子一激凌翻身起来，感觉已是半夜三更，母亲这时刻来叫醒她，一准有什么事儿发生，不知为何，她有个不祥之感，连忙起来，拉亮灯，打开门。 　　 樱子妈进来，回身掩住门。 　　 樱子闻到一股强烈的酒味儿，说：“妈，你……你喝酒了？” 　　 樱子妈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说：“快，快，你快穿好衣服，赶快跑！” 　　 樱子愣怔住了，问：“跑？出什么事儿了，跑什么呀？妈，你……你别着急，慢慢说。” 　　 樱子妈急切地说：“什么也别问了，赶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樱子知道肯定出了大事儿，但她还算挺镇定，拉住母亲的手说： 　　 “妈，你别着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得告诉我呀，再说了，这……这黑灯瞎火的，我……我往哪儿跑，又为什么要跑啊？” 　　 樱子妈知道一两句话说不明白，想到怀里那张卖身契，她忙掏出来，递给女儿。 　　 樱子匆匆看过，怒不可遏地喊道：“他……他想把我卖了，他……他凭什么？他说卖就卖啊，我一个大活人，我能听他的。” 　　 樱子妈下意识开门向外看了看，回过身对女儿说： 　　 “哎呀，你……你小点声，别让他发觉了……” 　　 樱子说：“妈，你别怕，这是奉天，不是日本，也不是旅顺，他不敢把我怎么样儿……” 　　 樱子妈没容女儿说完，便央求道：“樱子，你就别犟了，听妈的话，赶快跑 　　 吧，你……你还是不了解他，这人心狠，手狠，他对你早就起了坏心，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樱子说：“妈……“ 　　 樱子妈抓过衣服，强行给女儿穿上，并把一些东西包起来，让女儿带着，最后又停下手，说： 　　 “什么都别带了，赶快走，再不走，他醒过来就来不及了。“ 　　 樱子被母亲催得也懵了，说：“妈，你……你让我跑，我……我往哪儿跑啊？” 　　 樱子妈说：“我都想好了，你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天亮了，去大连，找你舅舅，你爸留下的钱财还有一些东西，我都放他哪儿了，以后，你……你舅舅会照顾你的。” 　　 樱子当然不忍就这么离开母亲，说：“妈，咱们一起走吧，我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跑呢，妈，咱们走，一起走。” 　　 樱子妈说：“我不能走，回头让他发现了，他还不得四处翻找咱们，我跟他过这么多年了，留下来，他也不能把我怎么着，大不了，我跟他去日本，到时候你就更安全了。” 　　 樱子说：“妈，你不走，我也不走。” 　　 樱子妈从女儿手里拿回卖身契，说：“樱子，听妈的话，你快走吧，等你走了，我把这个放回去，不让他发现，你走了，他找不到你，这就是张废纸。” 　　 樱子说：“妈，你……你为什么不走？你是不是还是不想离开他？” 　　 樱子妈往外边推女儿，边说：“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他……樱子，我……有些事儿，日后，我……我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