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亮甲台正**,竖起一根高高的松杆,顶端挑着个大灯笼,红烛光在黑暗的群山丛中婉如一轮燃烧的月亮,灯杆下摆着一张天地桌,供着天地爷,几个碟碗里盛着炒好的菜和新煮的饺子。绺子里人都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或干净衣服,随九响枪来到天地桌,垂手而立,在九响枪上完第一柱香后,崽子们开始轮番地敬香,祈祷着,求神灵保护自己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年夜饭是一年之中最丰盛不过的了,每桌都是十六盘菜,图的是六六大顺,大鱼大肉,成坛子的酒,还有新出锅的饺子。平日里崽子都在各自房里吃饭,现在都集中在几个屋子里,临时架起桌子,团团围坐,各个喜笑颜开,相互间说着祝福的话,相互间谦让着,相互碰酒,当然,这是在没喝多的前提下,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是另番景象了,不说是丑态百出吧,也是大呼小叫,东倒西歪,有的搂脖抱腰,相互灌酒,有的喝倒地上或出溜到桌子底下睡着了,醒过来再接着喝。 九响枪的住屋外间的大方桌子上,酒菜与崽子们是同样的,白玉全、柳如飞和姚长富等人,开席时,首先由姚长富说套喜嗑,无外乎是祝九响枪身体健康,笑口常开,绺子在九响枪的率领下,越来越兴旺。崽子们在没喝多之前,也要选出几个有头有脸的崽子,代表大伙儿来向九响枪敬酒。而后,九响枪也带着白玉全、柳如飞和姚长富出去,哪屋摆有酒席,他们也过去回敬一番,崽子们待明早,也就是大年初一,来到九响枪屋外,跪地一片,给九响枪磕头拜年。九响枪受礼后,让小金豆给每个崽子发一块大洋,象征着送福给崽子们。 子夜时分,亮甲台上没有钟表,全凭天幕上的牙月判断。此为良时,要接喜神,亮甲台象征性的接来喜神,九响枪再次来天地桌前,给天地爷上香,而后,挑起鞭炮,众汉子围着,九响枪上前点燃,清脆的“噼噼啪啪”爆裂声,震憾夜空,震憾群山,也震憾崽子们的心。待鞭炮燃尽,崽子们依次进屋,又依次坐下,接着吃喝,守夜至天明。 亮甲台的大年,即年三十,就这么简单又隆重的度过。 若是在太平的年月,关东的过年的气氛那就更不用说了,整个正月都充满着喜悦欢快,当然最欢快当数正月十五了。 正月十五,年后第一个圆月,又称元夜,老百姓喜欢张灯、观灯、送灯,闹灯,故又称灯节,家家户户吃元宵,寓意美满团圆,所以又俗称元宵节或闹元宵。坊间传说,元宵是天宫中的三官,即天官、地官、水官中的天官的生日,正月十五乃是三官下凡之日,而三官又各有所好,天官好乐,地官好人,水官好灯,这就有了闹花灯一说。 关东的官府和百姓,都极其重视正月十五这个节日,无论城里还是山屯,元宵夜里,每家每户都要挑起个红红的灯笼。 桦田城里的十字街,没等到晚上,白天就开始热闹起来,各商号、店铺都把门面装饰起来,横挂彩绳,贴上五色纸,挂上灯笼,设灯联匾额。逛街看景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尤其是各饭馆,伙计站在门口,卖弄着嘴皮,说着喜嗑儿,争相往里揽客。 虽说最热闹、最欢乐的是在夜晚,但没等过晌午,秧歌队已开始扭起来,而且不是一支秧歌队,是几支秧歌队,相互碰面,免不了相互斗艳,扭动得更加起劲,更加欢畅,说起这秧歌还颇有讲究,就说扮相,有傻柱子、老跶子、小丑、大头人,两耳戴着红辣椒手拿大烟袋的反串老太婆,西游记中的孙悟空、猪八戒或头戴王冠、身着蟒袍玉带的各种戏剧中的青蛇、白蛇、许仙、十八罗汉等人物。领队的也叫打头的,戴着小生帽,身着小生袍,一手持扇,一手拉衫,也有穿旗袍的,总之扮相要美,扭得要欢实,二打头的戴着翻毛尖顶帽,身穿补子、黄马褂,脸上点麻子或红脸蛋,还有的在额头上画个拔火罐的印子,这人必须扭得浪。再说角色,有老汉推车、跑汗船、踩高跷、瞎子观灯、小媳妇骑驴、耍龙灯、狮子滚绣球等。一般秧歌扭起来分两队,女扮相的为“上装”,男扮相的为“下装”,上装称之为“腊花”,下装称之为“丑”。 当唢呐的锣鼓响起来,秧歌队扭动起来,也有个程序,先拜庙,后拜门,再走街,也叫踩街。拜庙不用说,就是祈求龙王、山神、土地等九圣,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所说的踩街就是只有要有人观赏的地方都要扭到,当然,观看的人越多,秧歌扭得越起劲,来到有名气的大户人家和商号门前,专门扭跳,即为拜门,这时秧歌队要整理队形,排列整齐,唢呐要高亢,锣鼓要敲得响,扭秧歌的同时,还要说些吉利话,大户人家的主人和商号的掌柜要拿出红包,里面包着数目不等的大洋,赏给秧歌队,赏钱的同时,还要燃放鞭炮,更排场的人家和商号会在门外摆放上八仙桌,桌上放着开水、瓜子、糖块、烟叶、火柴、蜡烛等招待扭秧歌的人。 桂云香和桂云秀正月十三就随父亲来到城里,这是每年必不可少的,为什么十三就来了呢,因为城里的元宵节是十四开始,十五**,十六结束。桂家在城里也有个小院落,平时桂祥来城里谈买卖和进货,都住在这个临时的家中,不是为了省几个住店的钱,而是住在自己家中舒适,带两个女儿来住着也方便,云香娘在世时,也随丈夫来住过。一年之中,桂云香和桂云秀最盼着就是这个正月十五,甚至比年三十的除夕夜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