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柳如飞又失眠了，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他坚信会回来的，但世事难料，万一回不来呢？若在此之前，没有与田玉莲重逢，他似乎少了一分的牵挂，而今，田玉莲就在自己的面前，又遭遇不幸，失去母亲，孤苦一人，按说在这样情况下，他应该义无反顾照料她、关怀她，可是他却连相认都不能相认，这种痛苦也只有他自己能体味到。他几次来到马架子外，希望能像前几天夜里，田玉莲会坐在那土墩上，他还像那天夜里，跟田玉莲说说心里话，至于会不会冲动之下，言明真相，也就是告诉田玉莲他是她的蔫淘哥，他冷静想了想，应该不会的，因为在他心底处，他认为他与田玉莲暂时不去相认，就是对田玉莲最大的保护。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田玉莲居住的马架子里，没有一点声息。 　　 第二天，趁着天还没放亮，似乎就怕被田玉莲发现，柳如飞三人蹑手蹑脚，悄悄地离开马架子，走出东山沟，来到路边，李大眼珠子雇来的马车已在此等候，上了车，柳如飞再三叮嘱朱大背头一定要照看好田玉莲。 　　 朱大背头说：“你放心吧，这阵子我就住在这儿东山沟，一个是给玉莲做个伴儿，二呢，我也好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她。” 　　 李大眼珠子坐在车上，挺胸昂头，摆出一副壮哉出征、赴汤蹈火的气度，因有车老板在场，他不便过多表露，但还是自作多情的对朱大背头说： 　　 “你回去吧，不用惦记我，大排队就交给你了。” 　　 朱大背头说：“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就记着，咱们屯里的猪还等着你回来杀就行了。” 　　 柳如飞蓦地发现李大眼珠子后腰有个东西亮闪闪，问道： 　　 “你后腰插个啥儿玩意，那么亮？” 　　 李大眼珠子说：“杀猪刀子，我新磨过的，飞快飞快。” 　　 柳如飞说：“你带它干啥儿呀？” 　　 李大眼珠子说：“防身啊！这把杀猪刀，我爹传给我的，使着可顺手了。” 　　 柳如飞说：“防身也用不着它呀！” 　　 李大眼珠子说：“这玩意管用，还是带着吧！” 　　 柳如飞思忖说：“你说它管用，咱们试一下呗？” 　　 李大眼珠子说：“咋试？再说试它干啥儿？” 　　 柳如飞坐在李大眼珠子对面，说：“这么着，你拿着你那把杀猪刀子，照我刺来。” 　　 李大眼珠子惊得大眼珠子在黑暗中放出亮光，说：“啊，我用刀扎你，我疯了，不，你疯了吧？” 　　 柳如飞笑说：“咱俩儿都没疯，我让你刺你刺就是了，大背头，你在一旁看着，我是咋把他的刀夺下来的。” 　　 朱大背头说：“这可不闹着玩的，算了，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柳如飞说：“不差这么一会儿，来，把刀抽出来吧！” 　　 李大眼珠子连声说：“不，不，我可没这个胆子，不，不，我就是有这个胆子，我也不能这么干。” 　　 柳如飞说：“咱们可都说好了，出门在外你听我的。” 　　 李大眼珠子说：“是，是，我是得听你的，可这事儿……” 　　 柳如飞说：“你要是听我的，就照我说的话做，你要是不听，那么你现在就下车，别跟着我了。” 　　 李大眼珠子说：“如飞，你……你这不是难为人呢吗？” 　　 柳如飞说：“放心吧，你伤不着我。” 　　 李大眼珠子“被逼”无奈地说：“那……那咱们试试？” 　　 柳如飞说：“你拔刀吧！” 　　 李大眼珠子抽出杀猪刀，闪闪发光，犹豫说： 　　 “咱俩儿下车吧，离得远点，这么近伤着你可咋整啊！” 　　 柳如飞说：“就在这儿车上，你出手吧！” 　　 朱大背头担忧地说：“大眼珠子，这是闹着玩呢，你手得有个准头儿，没伤着小兄弟！” 　　 李大眼珠子把手中的刀子晃动几下说，：“不行，我……我还是不了手，要不，我……我闭上眼睛扎？” 　　 柳如飞说：“你就别磨叽了，刺吧！” 　　 李大眼珠子先叫喊一声，意在给柳如飞一个信号，接着举起杀猪刀子向柳如飞捅过来，只见寒光一闪，但就在刀尖逼近柳如飞的瞬间，李大眼珠子只觉得手碗一麻，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手中的杀猪刀已握在柳如飞的手中。 　　 柳如飞随即手轻轻一甩，杀猪刀子飞出，扎在路旁一棵树干上。 　　 李大眼珠子懵然着，还在想着手中的刀子是如何被柳如飞夺下的，喃喃地说： 　　 “我……我这刀子攥得老紧了，咋就……大背头，你……你看清小兄弟是咋把我的刀子弄到他手里的吗？” 　　 朱大背头也看花眼了，说：“刀攥你手里，你问谁呢？” 　　 柳如飞对朱大背头说：“你把刀拿回去吧，我们走了。” 　　 马车先是慢走，过会儿颠跑起来，天渐渐地亮了，两旁的山峦都呈现出来，因为起的早，又是山路，走了快两个时辰，都没碰到路过的车子和行人。 　　 柳如飞与以前比，已换了行头，长衫、礼帽，看上去文质彬彬，身边放着那个小诊箱。 　　 李大眼珠子依然是平常的装束，嘴依然如往常一样不闲着，不是啃猪蹄就是一粒一粒往嘴里扔炒黄豆。 　　 柳如飞虽已看惯了李大眼珠子的吃相，也不免好奇，问道： 　　 “你累不累呀？” 　　 李大眼珠子说：“坐车累啥儿呀！” 　　 柳如飞笑说：“我是问你的嘴累不。” 　　 李大眼珠子说：“噢，你是说我嘴为啥儿总不闲着吧？不光你这么问啊，大伙儿都这么问我过，为啥儿这么能吃，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我这人打小就认吃，我娘疼我，啥好吃都可着我吃，我爹嫌我吃得多，没少骂我打我，我呢，记吃不记打，后来，我爹我娘不在了，我就更能吃了，有人说我这大眼珠子这么大，就是吃出来了，管它是真是假，反正我的嘴总得嚼点啥儿，那怕是一泼稀粑粑，能吃到嘴就行，我嘴里没东西，心里就闹挺。” 　　 柳如飞说：“能吃是福啊，今后咱哥俩儿要是在一起，我先撂句大话吧，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绝不对亏了你这张嘴。” 　　 李大眼珠子咧开大嘴笑了，说：“那赶情好了，我这辈子啥儿都不图稀了，能填饱我这张嘴就行了。” 　　 柳如飞一边与李大眼珠子说着话，一边有意无意地看着后边。 　　 远处，一个人骑着马，时隐时现的跟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