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飞走出院门,一辆出租的马拉轿车没等他招手,便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闹得他一愣,这时,车上一人伸出头,笑喊道: “如飞哥,发什么呆啊,上车呀,我接你来了。” 柳如飞不用看,一听银铃般地声音,就知道是樱子,他还在犹豫。 樱子探出身,伸出手,欲拽柳如飞,说:“我知道你和小五约好了,你上来吧,咱们一起去接他。” 柳如飞听樱子这么说,也不好迟疑,没有去拉樱子的手,蹦到车上。 马拉轿车向前颠跑起来。 柳如飞见到樱子其实也挺高兴地,问:“您咋来了?” 樱子不无娇嗔地数落着说:“都说一阔脸就变,您还没当上军官呢,就忘了朋友了,前阵子我和次郎还念叨您,想来看您,怕学堂管束紧,您出来不方便, 昨天我去找小五才知道,敢情您跟小五见过两次了,却一次都不想见我们,你真 行啊,这要等你当上大官,我们就更高攀不起了。” 柳如飞笑了笑说:“你说啥儿呢,我寻思过阵子去看你们,再说了,你和次郎都住在东亚柔道馆,那……那儿都是日本人,我不愿意去!” 樱子说:“你不会也开始讨厌日本人了吧?” 柳如飞没出声,不可否认的是,他到现在对日本人都没有一个清醒的、是非的认识,在他记忆中永远不会忘掉的是那个火烧半空的不夜天的前三天,玛父的寿日,他第一次见过日本人,也就是小岛,没有留下过多的印象,他也曾一度怀疑小岛是那个蒙面人,后来否认了。再见到日本人就是来奉天了,痛打了酒井等日本浪人,后来与次郎结交成朋友,所以,谈不上亲疏之感。进了讲武堂,他听不少学员谈论过日本人,多是从军人视角,说的也多是日本军队和日本军人,褒贬不一,有的说日本军人骄横,有的说日本军人军事素养过硬,还有的非常羡慕日本军队的武器精良和日本军人待遇优厚,这些议论,柳如飞都插不上嘴,只能做个听众。 樱子见柳如飞在沉思,问道:“您想什么呢?” 柳如飞说:“没想啥儿呀!” 樱子说:“听小五说,虎威武馆的人在讲武堂当教官,您考讲武堂时,他难为您了,后来多亏张作霖说话,特许您进了讲武堂,是吗?” 柳如飞不在意地说:“过去的事儿,不提它了。” 樱子稍有内疚地说:“小五说,那人说您跟我们日本人搅在一起,不好意思,真对不起您,连累您了。” 柳如飞不想再提那件事儿了,差开话头说:“你不是不承认您是日本人吗,这咋一口一个我们我们的呢!” 樱子一怔,继而叹声地说:“唉!我父亲是日本人,我想不认这个账,谁能相信啊!” 柳如飞说:“那您就当您是日本人呗!” 樱子说:“可我母亲是中国人啊!” 柳如飞笑了,说:“我就说你是个二串子,你还不服。” 樱子也笑了,这若放在以前,她肯定会回应一句:你才是二串子呢!她这次见到柳如飞,虽只两个月没见,她感觉柳如飞似乎更成熟,更加可爱了。 马拉轿车来到“喜顺发”客栈门前。 小五早早等着呢,手里拎着装在个小布袋里的唢呐,这是柳如飞寄放的,按说他一个小伙计,平日里不可以随便休息外出的,可掌柜的敬重柳如飞,眼下柳如飞又进了讲武堂,日后必是奉军的军官,掌柜的看在柳如飞的面子,特许了小五的假日。 柳如飞接过唢呐,把小五拉近身旁,三人挤在一个车里。 小五问道:“如飞哥,咱们先去听大鼓书,还是……” 樱子打断小五的话说:“听什么大鼓书大鼓书的,今个儿哪儿也不去,听我的。” 小五看看柳如飞,又看看樱子,问道:“那你说去哪儿呀?” 樱子说:“我都安排好了,去樱花馆。” 柳如飞一怔说:“去樱花馆干啥儿,不去,不去。” 樱子说:“如飞哥,今个儿可由不得您了,您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小五半开玩笑地说:“如飞哥,她要跟你来硬的。” 樱子说:“那我可不敢,不过,我要是说出理由,我想你俩儿都不会反对的,除非你俩儿不认我这个朋友,那样的话我就不说了。” 柳如飞说:“您说,您说。” 樱子说:“其实这个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庆祝,庆祝您如愿以偿,考进讲武堂,咱们先不说您讲武堂毕业,能有个什么的前途,就凭您大老远从吉林来到这里,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凭自身的本事考进讲武堂,这就值得敬佩,值得我们庆贺一番,说到庆贺,您会说找一家当地的饭馆便可以了,为什么要去樱花馆呢?不瞒二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有人不同意,这人就是次郎,如飞哥,您也知道,次郎不赞成您去考讲武堂,但是,当听到您考进讲武堂,他却异常地高兴,至于他为什么这么高兴,我也弄不明白,昨天,他就在樱花馆定好雅间,让我今天务必把您接到樱花馆,我这也是受人委托,您要是执意不去,您说,我该怎么向次郎交待?” 柳如飞对樱子所说的理由,不好苟同,也不好说反对,便说: “说来说去,还不是您和次郎在喝双簧。” 樱子叫起冤来,说:“如飞哥,您要是这么说,让车子停下,您和小五去听 您的大鼓书吧,我呢,回去见次郎,如实回禀就是了。” 柳如飞为人坦诚,进了讲武堂,日渐成熟,但本质的东西是改变不了,他与次郎虽算不上友情深重,毕竟是以武会友,建立起来的情义,他不好舍弃,也不应该舍弃,次郎是个日本人是这个事儿,他没有过多的考虑,奉天城里的日本人多得数不清,讲武堂的学员中,也有不少人与日本人多有交往,另外,他听说奉军中好多高级军官,都在日本军校读过书,讲武堂的老教育长熙洽就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毕业生。 樱子见柳如飞不回话了,转向小五,问道:“您吃过日本料理吗?” 小五摇摇头说:“没有。” 樱子又问:“那您想吃吗?” 小五看了柳如飞一眼,低声地说:“这……尝尝也行。” 樱子对柳如飞说:“如飞哥,您听见了吧?小五想吃日本料理。” 小五听樱子这么一说,忙分辩说:“不,不,我没说我想吃,我……我只说尝尝……” 樱子“咯咯”地笑起来,说:“尝尝不就是吃,我说错了吗?” 小五不好意思地笑了。 柳如飞想到什么,说:“樱子,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您比我大一岁,别管我叫哥了,我……我听着咋这么别扭呢!” 樱子做出个鬼脸说:“我喊您哥怎么了?就喊,就喊,如飞哥,如飞哥。” 柳如飞无奈地把脸转向一边。 樱子似乎怕柳如飞生气,笑嘻嘻地说:“那……那这么着吧,您不喜欢我叫您哥,咱们反过来,您喊我姐,我不会像你那么小气,我高兴认您这个弟弟。” 柳如飞眉头轻皱,片刻,禁不住地笑了,说:“让我喊您姐?您也不看看您猴七八怪的,没个正形,有个当姐的样儿吗?” 樱子俊眼怒睁:“您说谁是**?” 柳如飞忙说:“我没说您是**,我是说您像**。” 樱子说:“那不还是**吗!” 柳如飞禁不住地笑了。 樱子举手来打柳如飞,手没落下,身子却贴得更近了,娇嗔地说: “您骂我,看我不打您才怪呢!” 柳如飞躲闪着,此刻,他已忘了自己是讲武堂的学员了,开心地笑着,还象个没长大的孩子。 三人就这么说笑着,来到了樱花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兴致勃勃的餐聚,竟引发一场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