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庄浚河石桥上的突然爆炸,除了让桥面上发现在前面的河边树林向这边开枪的六、七名日兵顿时消失在桥面上外,北侧桥下的六个日兵也炸成了死尸。但这还不算完事,石桥被炸后的气浪和碎石的迸射,更把桥头附近围着日军联队长尸体惊呆的日军官兵给打得血肉横飞! 爆炸后夹带着气浪及碎石的烟火还未消失,也就是后面的汽车刚跳下来几十名日兵们正在东倒西歪非死即伤之时,突然200多米外的河对岸又射来无数的子弹劈头盖脑地打了过来! 河边树林里的20多官兵们都是具有战斗经验的老兵,深知“趁你病、要你命”的作战常识。在黄建东抓住石桥刚刚爆炸日军惊慌失措的当口,大声下令并带头射击的同时,立即就有20余条枪对向了概略的目标打起了速射。同时,树林东西两端的两挺轻机枪以长点射的方式,打向了还没做出反应的日军人群和停在原地的汽车上。 这边枪弹的数量虽然不是很多,但射界集中的打击还是给日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黄建东用手里的步枪打完了5颗子弹后,大声喊到:“停止射击、迅速后撤,二小队派出两个弟兄带上李有坤的衣服,立即到下游接应一下他,再留下两个弟兄接应并掩护张福斌,然后绕到树林后。其余人立即撤往树林后面。快!” 众人听令后立即行动,他们撤到仅仅50多米宽的树林后,黄建东下令躲在树下卧倒。只在过了两分钟后,原来伏击的位置处便响起了掷弹筒榴弹的爆炸声和日式轻机枪、步枪的射击声! 黄建东刚才看到日军的四辆汽车疾驶而至时,又从望远镜里看见汽车卷起的沿途灰尘中隐隐闪现跑步跟随的部分日兵,便清楚日军的兵力最少超过自己部队的五倍以上!这说明这场实力悬殊的阻击战必定凶险万分、其结局极有可能是他们的全军覆没!但是军人的宿命便是战死沙场,虽然他们七中队接受了任务也等于接受了死亡,但是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还必须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努力去做。 黄建东知道他们这25人的使命之重,更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简直让他不堪重负!此时此刻强敌逼压身处险境,他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措施、每一个决定都事关下属每一条生命的生死安危,所以他必须谨小慎微,必须三思而行。这场战斗的性质绝非是打一下就可以撤退的骚扰和游击,反而是必须要像一颗钉子般死死钉在这一块,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为代价去尽量顶住敌人拖长时间...... 抱着上述想法,黄建东在下令开枪之前,就考虑到了要射击多长时间、什么时候立即撤退、往哪里撤退等诸般问题。抓住石桥被炸、日军受创陷入混乱的大好时机突然射击扩大战果,然后果断撤离避开日军的反击,则是保存实力以利再战的第一步。 果不其然,黄建东他们停火撤退后,日军所有汽车陆续跳下来的官兵们迅速从被炸挨打的状态中调整了过来,并且立即作出了迎战还击的架势。而后面跑步上来的日兵们也迅速分为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给头两辆车中弹负伤还活着的日兵们救死扶伤,另一部分加入到了还击的部队里来。只是他们以各种姿势做好射击准备时,却发现河对面敌人的射击位置再无声息,只看见那边树林前开枪后的淡蓝色硝烟仍在弥漫...... 从临沂随队而来的有一名大尉军官,他是跟着金井新太联队长的传令官,因坐在第三辆车的驾驶室内所以并未受到波及。这时他趴在河边的一棵树下手搭凉棚向敌人刚才的伏击处看了一会儿,只见那边的树林因为树叶落尽所以显得并不很密,依稀可见的亮光也证明了树林更不宽,只是里面的荒草较高,完全可以让人趴在其中隐藏起来。 大尉传令官观察良久后冷笑了一声立即下令:“集中所有掷弹筒向树林里轰击,所有的轻机枪压低弹道向里面射击,把树林里面炸烂打着,所有的步枪对准树下的草丛但凡能藏人处精确开火,立即射击!” 七中队的20多人撤到树林后的最边缘,每个人都找了棵大树的根部隐蔽趴下。仅在片刻之后,就听到了密集的子弹把树林里的树干打得邦邦直响,更狠的还是接二连三的掷弹筒榴弹落到树林里密集爆炸,那榴弹不仅把树木的枝干炸断四下散落,更把树下枯黄的草丛引燃! 看着灰黑的浓烟和火头从树林里涌出,日军射出的流弹从耳边嗖嗖掠过,感受着枯草残枝燃烧的热浪炙烤着自己裸露肌肤和脸庞的刺痛,这些士兵们庆幸不已后,都不约而同地在内心里给黄建东竖起了大拇指——黄长官真是果断又及时,假若他想坚守原地或撤退得晚一点,不要说鬼子打枪放炮会死伤多少弟兄,就是这树林里的烟熏火燎也让人无法忍受啊...... 黄建东这时趴在一棵树下紧张地思索着,他对下一步的阻击怎么打还没有一个确定的主意。眼下他只是紧趴在地面,认真地听着日军各种武器打过来枪弹的位置和密度,然后仔细地回忆着对面河床的特征,以及自己藏身树林处的地形等已知的条件。 敌人开始的枪打和掷弹筒榴弹轰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分钟,其密度既无减少也没增加,这说明最少还有三分之一的日军仍在待命。河这边的树林**度是二百米左右,自己的20多人在哪个位置作战都不是难事。眼下身前树林里浓烟和火焰越来越近让人难以喘气和隐蔽,必须转移到附近的另一个位置做好下一步的战斗准备。 想到这里黄建东低声下令:“传令下去,放低姿势匍匐前进贴着树林边向左侧运动,快!” 黄建东等人向左侧也就是西侧匍匐爬行了几十米后,日军向树林打过来的枪弹也停止了。 日军的传令官也是个有头脑的人,刚刚组织起五、六十号人又是射击又是发射榴弹足足打了好几分钟,河对面的树林里已经被打得冒烟起火难以藏人,突然偷袭的中国军人这时必定是死伤惨重而无力再战,能活着的残部正在撤退也有可能。 虽然刚才自己这边各种武器不遗余力地射击射弹以还击压制为目的,但打起来后他发现大多数士兵有了发泄愤怒的举动,于是传令官立即叫停了射击,然后用望远镜向对面观察了一会儿,最后回过头查看着部队刚才遭受的损失。 在得到了详细的报告后,他不由地心里发凉——联队长金井新太大佐死得透透是不用说,甚至联队长的少佐副官,在石桥被炸的同时也让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打塌了面颧骨而一直昏迷不醒,同时13名士兵和石桥一起消失。石桥被炸的同时,河对岸的树林里中国军队的一阵子乱枪又将皇军官兵打死7人、打伤12人! 从临沂匆匆赶来,还没触碰到盛庄的地皮儿,先是最高指挥官殒命,后有二十余名士兵殉国,再就是十几个伤兵需要人手照顾,而且前往目的地的通道又被掐断!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给皇军造成如此巨大损失的敌人到现在还没见到个影子! 大尉传令官强忍着一肚子的怒火,先是派了一辆汽车把金井新太的尸体和十几个伤兵送回临沂城安置,然后集结起九十余日兵分为两个部分,即进攻部队和掩护部队。 兵力有了分工,可具体的战术细节还要认真盘算。严峻的现实是桥没了但盛庄的军需仓库等着救急。那边虽然炮声停了,可几处时松时紧的枪声及手雷、手榴弹的爆炸声仍在催促他们早点到位,所以只剩下了一种方法,那就是下水过河。因为眼下既无工兵也缺器材来搭建一座浮桥,同时也没有时间找来几只渡船什么的。 下水过河可以用两种办法,如果水不深士兵可以淌过去,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快的过河方法。但是如果水深过顶,就只能游过去,那就变成了武装泅渡。无论是那一种方法,都必须在河岸上有火力掩护才行得通。 传令官观察了一会儿水面,也没看出来哪里水深哪里水浅,只好召集了包括两个小队长在内的几个军官询问并商量了一下,在大伙谁也不知道河水情况的前提下,最后决定河岸上随时准备火力掩护,派出三个小组在三个位置探查深浅。 黄建东带着部队从原来伏击点向西侧匍匐运动了五、六十米后,示意朱成福带一小队进入树林折向面对河岸的树林边缘,自己又带着二小队继续前行,又爬出了50多米后也进了树林折向面对河边的北侧。 两个小队新到的地方,和刚才被日军火力攻击的位置有了一段距离,所以新的伏身处仍显得枝条杂乱、杂草过顶可以让众人藏匿其间。黄建东躲在离着树林边还有四、五米的一棵树下,伸出步枪把一处枯草拨开一条缝隙向前看去,正好发现二百多米的河对岸有四个日兵脱下鞋搭在肩上正要下水。 黄建东潜意识里正想要下令开枪,但大脑中的理智还是克制他再看一看。于是他盯了一会儿已经开始在河里小心翼翼淌水的日兵,又转头向右侧看去,发现也有四个日兵在水里慢慢地行进。两伙日兵的距离大约40多米,正好是被炸断桥的两侧。除此,在更远一点的七、八十米处也有四个日军士兵在河里试探。 黄建**白了这三伙日兵在查探河水的深浅,这就证明日军掌握了河水情况后,渡水强攻是肯定的! 他掏出怀表又看了一眼,得知从炸掉石桥到目前刚刚过去了15分钟,也就是说他们这点人最少还要再坚持阻击日军20分钟以上!看着在河水里的日兵双手端枪走一步晃一下显得比较费力,黄建东估算了一下时间对身边的一个上等兵说:“我去一小队布置一下,你们原地监视。如果我回来之前鬼子淌水很快甚至要上岸,你们便立即动手,几个人瞄准一个鬼子一定要干掉他们然后迅速转移。估计他们还没这么快,等我回来再做安排。” 吩咐完毕,黄建东转过身就向朱成福一小队的位置爬去。他并没有折向树林外,而是直接退出了十余米便向东侧爬行。虽然树林不宽,但这时候的阳光正从东南斜射,对岸火力掩护的日兵们面向树林顶着日头,所以树林里面的视线在几米之后里都是阴影的范围。不一会他爬到了朱成福的身边,见一小队所有人都把枪口对向了前面涉水的两伙日兵。发现黄建东来到身边,朱成福小声说道:“黄长官来的正好,属下正寻思着这些淌水的鬼子要不要打,您看......” 黄建东躲在士兵让出的一棵树下小声说:“按理说是不应该打。鬼子淌水查探深浅西边四个、这边八个一共12个人,我们突然开火干掉他们没任何问题,但是对岸鬼子的掷弹筒和轻机枪压制,会让弟兄们遭受重大损伤。不过要是不打,就怕水里的这些鬼子突然游上岸,那样他们一定会在岸上集结起来组成一个或两个突击小组随时进攻,这样的话我们就被动了。所以我的想法是,你们这边在树林里留下八个枪法好身手机灵点的弟兄监视鬼子,其余弟兄先撤出在树林外待命。如果河里的鬼子不上来便罢,一旦有游上来的迹象,让留下的八个弟兄每人瞄准一个鬼子射击,打完一枪立即撤退避免伤亡。你立刻布置人手,我再回到西边作安排。” 黄建东说完又向回爬,等爬到原来的位置时,发现当面的日兵在河里已经淌了一多半,只不过这时候的速度更慢了不少,因为他们探水的位置已经到了胸部。黄建东见状深知事态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一咬牙低声下令留下身边的三个人,让其余人迅速后撤。 这个时候日军在河里的探水处水深已经达到了一米三、四十公分。他们的个头普遍矮小,虽然其岛国四面临海,大多数的男人水性都很不错,但眼下他们举着枪身上又带着三个皮子弹盒共计120发子弹,再抗上一双灌已经满了河水的翻毛军鞋,所以一边游水一边开枪是绝无可能的。 此时他们站在齐胸深的水里,还要竭力站稳身子不让身侧的水流将之冲倒。处于这种状况的日兵们便显示出了一点犹豫,因为下河前当官的并没指示这个时候该怎么办?深浅是探试出来了,脚下便有一米三、四,再往前更深,完全没(mo)人也毫无问题。那么现在是该回去还是再向前探?再探的话就得游泳,游起来的话脚不着地,实际的深浅就只能是个概数了…… 浚河北岸的12个日兵下河查探深浅时,所有在岸上的日军官兵都紧张地关注着。他们都很清楚在别无他法可寻的条件下,涉水强攻则是唯一的作战方式。 假如河水较浅,他们的进攻就会顺利些,如果很深,那就得做好包括送命在内的所有最坏打算了。虽然日军官兵们并不怕死,但是时临深秋,在刺骨的河水里湿淋淋地爬上岸作战,那是谁也不愿意尝试的滋味!然而传令官却没这么想,他本是大佐联队长的传令官并且军衔又是个大尉,很少亲临战场的他只觉得大日本皇军的勇士应该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任何的艰难困苦也不能阻挡帝国军人前进的步伐,一条小小的河沟又算得了什么? 12个日兵在河水里越走越深时,传令官一直举着望远镜东张西望,他比别人更仔细地观察着三拨日兵前面水流和河岸的情况。当断桥两侧的日兵们在齐胸深的水里犹豫不前时,大尉心中一动,大喊了一句:“游到岸上去,建立滩头阵地!” 大尉这么一喊,身旁的两个小队长也大声复述,其中一个还大步跑向东侧向那四个日兵叫喊了几声,因为他发现那里的四个日兵早就淌在齐胸深的水中左右徘徊,说明那边更深一些。听到这个命令后,这12个日兵向后退了两步,站稳了身子双手将高举的步枪斜肩背上,然后各自深吸一口气,伸出两手向前一探,便在水面上向对岸游了过去! 南岸西侧的二小队留下了三人在黄建东的身边,剩下的全部撤出了树林。这时黄建东见当面的日军扑入水里向这边游来,无奈地暗叹一下小声道:“我们只有一枪的机会,按照当面鬼子分布的顺序每人负责一个,打完一枪迅速撤离,准备射击!” 黄建东下完命令后,用步枪对准一百多米处在河水里向这边划水游动的日兵脑袋打出了子弹,几乎同时,其余三人也先后射击。由于距离较近,日兵在水里皆为蛙泳前行,所以摆动幅度较小,黄建东等四人只是略一瞄准就套住了目标,其结果就是秋水流逝的河面上,蓦然间溅起了四道炫丽的血线! 西侧的枪声一响,稍东一点的一小队那边也响起了枪声。那边也面对着8个向岸边游动的日兵,岸上树林里的一小队8个士兵每人打了一枪,计有6名日兵被击毙,另有两个负伤后,翻翻滚滚地随波而去! “撤!”打完一枪西侧的黄建东和东侧的朱成福都低喝一声,率队向树林外爬去,但是并没爬出几米,对岸日军的轻机枪、步枪子弹“嗖嗖”地呼啸而至,东西两侧的七中队官兵只听身边的树干发出子弹击中的“邦邦”闷响,更有身边草茎枝叶被打碎四下迸溅,随后日军的掷弹筒榴弹带着划破空气的啸声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