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岳铭到底老道,他说服了儿子媳妇,最终还是决定参考文若兰的提议,连带着来凤庄一同向黔东迁移。 文岳铭还有一个很大的计划。 他认为秦商一向活跃,他们经商的范围不仅局限于秦地,包括陇西、汉中甚至往西域大地,他们的布匹、茶叶、盐巴、药材等做得非常好,还有些大的秦商拥有自己的织布厂,自然,他们对染布已经有了需求。 所以,先将产业落在安全之处,伺机北上与秦商联手,定有不俗的表现。 文若轩答应,马上派人去处理广州的一切事务。 “你若没有可靠的人,还是自己走一趟吧。” 秦茵突然提出:“父亲母亲,此事不如由我去处理吧。” 大家商量了一番,觉得秦茵提出的理由足够充分,她认为自己对广州的生意只比若轩稍逊,其他人都没有她熟悉;她正好能带着孩子去和广州的朋友告别;另外,她在广州结识了一批夫人党,或还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第二天,秦茵带着儿子出发了,到了中午,文若兰也带上一干人等去拜访陈义了。 陈义的老家距离舞阳镇有一天的行程,文若兰见天气晴朗,不觉来了诗兴。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湘姝高兴地大声道:“小姐,你今天怎么这样高兴?” 若兰轻捋秀发,回眸一笑:“傻湘姝,回到爱你的父母兄长身边,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湘姝鬼鬼祟祟地凑到她跟前,眼珠子乱转,小声道:“小姐,高黎明少爷不是去过来凤庄嘛,他是去做么子咧?” 文若兰不觉脸一红,推了她一把,故作恶狠狠地说:“你想啥?你想说啥?” “小姐,当初高黎明少爷的妈妈,不就是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说你会克死第一个丈夫吗?现在既然少爷已经战死了,她不就放心了吗?” 文若兰不悦道:“湘姝,你胡闹!莫讲她有那样的想法,就算她现在愿意接纳我做他们家的儿媳,我也是不能做的。”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湘姝,人还是要有点尊严的,虽然我们只是女子!” 湘姝讷讷地自言自语道:“尊严?尊严?小姐,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我们要有自己的思想,不能轻易受别人的指派。” 湘姝不满地说:“小姐,你讲这话,难道是不要我跟着了?” “你这是说什么?湘姝,你到底在不在听我讲?” 湘姝嘟着嘴道:“小姐,我从小就跟着你,离开了你,我也不晓得该去哪里,小姐,湘姝就愿意受你指派,那我就算没有尊严?” 文若兰被她这叽叽咕咕一大通说得懵了,饶似她聪明,却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了。 还没等赶到陈义家,文若兰就想到了刺激湘姝的法子。 “你发现没有?那个吉祥,他老是跟着咱们哪。” 湘姝下意识地回答:“小姐,你真是奇怪哦,他不跟着咱们他跟着哪个?” “哦,你的意思是,他就该跟着咱们?” 湘姝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脸有点红,却如嘴硬的鸭子:“小姐,他不是少爷的跟班吗?少爷故去了,他不跟着咱们,跟着哪个?” “他是国军的士兵,也不是仲苏的私人士兵,他为什么非要跟着仲苏的家里人?我看,他是另有所图吧。” 湘姝急了:“小姐,那你说他图什么?” 文若兰探头出车厢,问道:“吉祥,吉祥,过来,我有话问你!” 湘姝急了,忙拉拽文若兰道:“小姐,你别喊!” 张妈在车外马上喝道:“湘姝,你莫用力拉!” 吉祥跑过来:“少奶奶,你有话要问我?” “别说,小姐别说。”湘姝已经急得满脸通红了。 文若兰却瞪了她一眼道:“哪个让你打趣我?吉祥,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吉祥笑呵呵地说:“少奶奶,我想娶湘姝,不跟你跟哪个?” 所有听到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谁会想到吉祥说话这么直接? “你!你个死人!你到底会不会讲话啊?”湘姝急得一张脸红得像个红烧猪头,头一回看到她这么紧张的样子。 赶到陈义老家,已经天黑,陈义听说东家小姐大着肚子赶来,赶到十里之外迎接,看到文若兰的样子,陈义不觉落泪。 “小姐啊,你怎么看起来老了这许多啊?是不是在高家吃苦了?” “陈掌柜,我很好,你可别这么讲话。” 双方一番客气,陈义终于收起了泪,陪着文若兰一行往家去了。 他告诉东家小姐:这一次不得不赶回来,因为他兄弟一直在伺候着老爹,没想到这一次他兄弟病重不治,他匆匆往家赶,都没来得及赶上送兄弟一程。 老父亲岁数也不小了,他这次想把全家都带回黔东去。 “小姐,先回家吃饭,都准备好了,都等着你了,对了,小姐啊,你怎么还带着个药箱?” 文若兰道:父亲说了,陈义掌柜的家里有人生病,所以这一次她专门带了药箱过来。“我跟良悟哥哥学了点粗陋的医术,也不知能不能帮得上忙。” 陈义激动地恨不得跪倒了:“小姐啊,这让老陈我该怎么感谢啊!小姐你做事情就是这样,想得仔细,听说你在来凤庄本也做得风生水起,只可惜民风不佳,让小姐受罪了。” 赶到了陈家,文若兰提出先去看看老爹的身体,陈义拗不过她,只得带上文若兰先去看病榻上的父亲。 陈义的父亲原本身体还不错,至少还能自己下地干活,可是自从次子得病后,精神越来越差,终于在儿子去世后一病不起了,乡下实在找不到很好的医生,不过是寻常的乡下郎中,能治个跌打破损的,哪里能治得好老头? 文若兰认真地诊脉,又仔细查看了老头的舌苔,闻了气味,还看了他的脸色、眼睑甚至手心手背的颜色,最终确定:老爷子,不过是因为急火攻心,伤了神而已,并没有什么病。 她对陈义说:只需要先服用安神的药,陈义再将黔东的情况说得特别好,让老人家做出选择,到底是跟着自己去黔东,还是继续留在本地。 “相信,到那时老爷子或许马上就复原了。” 陈义没想到,从何时开始,东家小姐变得如此笃定自若,真的有大医生的风范了,他感激不尽,又想要磕头感谢了,文若兰赶紧嗔怪道:“陈掌柜,你再这样不时就要磕头,我挺着肚子实在不方便扶你了,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嘛!” 大家都笑了。 等进过了晚餐,陈义让家里把所有的灯都点上,这才介绍起黔东的情况。 “黔东这地方,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那里的人呢,典型的欺软怕硬,他们没见过大世面,不知道天外有天,就以为黔地就是天下最好的地方,所以遇到谦逊内敛的外乡人,他们就会欺负,如果遇到外乡人非常强悍,他们反而会惧怕,甚至发展到有意来亲近你。” “我们进了遵义城,现在已经买下了两百亩地,两座酒坊,所以现在我们已经开始酿酒。庄子还在建,若不是因为我家里横遭变故,我是走不开的,所以这次回来我要请老爷夫人尽快去黔东,等他们去主持大业。” “太好了,陈掌柜,你不愧是文氏布业最老的开疆拓土大将,我爹爹一直跟我讲,陈掌柜就是文氏布业最有本事的掌柜,若将整个文氏布业都交给陈掌柜,他都不会担心。” 陈义吓得赶紧解释道:“小姐你这是说哪里话?若不是老爷带着我们打天下,我陈义只不过是个卖苦力的,所有的本事,全都是老爷教会我的,别看我岁数只比老爷小没几岁,但我打心眼里认老爷是我的恩师,如果不是跟着老爷,我陈义现在还在过穷日子呢。小姐,听说你也派了人去了黔东?” 文若兰这才说:“不错,陈掌柜,我当初考虑来凤庄没了男主人,太多人觊觎我家的财产,万一这里打仗了,一定会有内贼私通外敌,对我不利,所以我不但想保住仲苏为他的兄弟们打下的江山,还想保住我和仲苏的儿子,对了,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我要保住他们今后生活的钱财,还有一个,我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地便宜了那些心术不正的小人。” “所以,我就想着西迁去黔东,我的那些兄弟们都是务农的,种地永远不可能致富了,可是我对黔东实在不了解,只有先派了两家,各自带上了五千大洋,前去趟道儿,不过一直音讯全无了。” 陈义着急了:“小姐呀小姐,你做事情,实在是太大意了,你怎么就能相信那两家人?五千大洋,对于他们来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那可能是他们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财啊!在黔东,五千大洋的人家,已经是大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