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仲苏和长兄夫妇被留了下来,长兄夫妇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到处都觉得新鲜。 老实说,文岳铭还算是简朴,虽然文氏庄园也不小,却也比不上江南富庶地区的大户。 庄园够大,却也只有三成的面积用来住人,一个工坊就占了将近一半,剩下的是仓房和雇员们住的偏院。 工坊和偏院之间有一条从外河引入的小河,从仓房出货,都是通过小船划到码头,省去了太多的劳作。 当晚,文岳铭夫妇宴请高家贵宾,文若兰还在奇怪,家里到底来了什么客人,湘姝跑出去就遇上了秦茵,赶紧拉着湘姝回到若兰的房间。 “小妹,客人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是哪个?” 秦茵款款坐下,拉着她的手,笑道:“是一个叫高仲苏的人来求亲了。” 这番话一说,文若兰顿时就坐不住了。 她急忙向嫂子打听,秦茵也只说:高仲苏让他的大哥大嫂作为家长,前来提亲,带来了十几箱的礼物,打开看过,全都是丝绸、茶叶、文房四宝、腊肉那些,有土特产,也有自家酿的好酒、油盐等。 千万不要用今天的眼光去看这些东西,在1936年春节,这些东西全都是稀罕物,尤其是那一箱中装了一大包盐、一包各式调味物品,光这些就不太容易采办到了。 更不用说那上好的湖州文房四宝。 “爹娘难道真的要答应?”文若兰急了。 当她听说是高仲苏前来提亲,不知怎的,突然间心跳加快,浑身说不出的紧张。 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一旁的湘姝看到小姐的变化,不觉有些诧异了。 她太了解小姐了,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此刻的她已经从片刻的无序中理出了头绪。 高仲苏特别好,世上除了父兄外,再无一男子对自己更好了。 危难中,是良悟哥哥找到了他,自己才得以脱险,又贴心地派兵守护在外,这才让她避免了可能的危险。 高仲苏人高马大,器宇轩昂,光说是他的为人、身份以及本事,都是**挑一的佳婿。 若换作父兄和母亲,想来都不会对他横加阻拦,甚至会有意促成这门亲事的。 只是,她的心,始终放不下黎明。 秦茵在一旁说了很多话,她居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大抵她应该在夸赞高仲苏吧。 她晃了晃脑袋,冲着嫂子笑了笑:“嫂子,我知道了,我要好好想一想。” 秦茵见她神色有异,她也知道这个小姑子是个有主意的,不用多说多劝,便笑嘻嘻地说:“若兰,你且想着,若父亲来问,你也知道如何回答了,那我就先去了。” 秦茵一走,文若兰赶紧对湘姝道:“你赶紧给我准备笔墨,我要写一封信。” “信?小姐,是给高少爷的?” 文若兰才要点头,突然自己嗤笑起来:“唉,居然都是姓高。” 没有耽搁,她立即写了一封信,写到一半,只觉得篇幅太长,又拿起来扯碎了,又另外写信,没想到又没写完,还是扯碎了。 终于,她还是长舒一口气,匆匆写下了这一段: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写罢,匆匆封好了信,对湘姝道:“好湘姝,明天一早,你把信投出去,不要让家里人知道,明白了吗?” “是,小姐,对了小姐,这信,是寄给谁的?” 文若兰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写给高黎明少爷的,若他有心,便早早过来提亲,若命运便是这样待我,那——” 屋外,风雨渐渐停歇,寒风骤起,也不知明日是否会结冰了。 第二天,湘姝一大早就偷偷溜了出去,从家里赶到邮局,也要花些路程,才跑出门,迎面就遇上了高仲苏的跟班吉祥。 她一看到吉祥,马上就要躲开,不料早被吉祥瞧见了,凑上来问道:“湘姝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去?” 湘姝撅起嘴道:“你懂什么?你又不识字,问着干嘛?我去寄信。” 吉祥被她一番讥讽,只能讪笑着退开,突然转念一想,似乎有些不妥。 他索性悄悄跟着湘姝不远不近地一路到了邮筒,等湘姝投进去了信,他才四顾无人,赶了过去,只是他那只手太粗笨,哪里伸得进去? 吉祥真是个机灵的,他索性坐在旁边等,一直等到了邮差过来打开邮筒,他便对邮差道:自己是方才投信人家的下人,家里人说这封信要拿回去重新写,信是寄给长沙去的。 邮差笑着帮他找,一会儿便找到了六封信,吉祥着急了,说自己不识字,认不出是哪封信。 邮差听对方说自己不识字,顿时得意起来,问了这信是谁写的,吉祥便说是文家的小姐写的,邮差很快就找到了落款署名若兰亲上的那封信,顺便讽刺了他几句。 吉祥悄悄溜进了文家的庄园,找到了高仲苏。 “长官,看我拿到了什么?” 高仲苏取过一看,顿时就冒汗了! 这可是多亏了吉祥机灵,将这封信截了下来,他不敢想象,一旦高黎明收到这封信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失去理智的举动来。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文若兰之所以会和高黎明疏远到这个地步,应该是长沙城里一个颇有些神通的女人,看相看出来的,说文若兰会伤害第一任丈夫,令其早亡。 高仲苏听到这话,脑海总仿佛看到了文若兰主仆俩守着一大堆行李包裹,坐在街头孤立无援的情景。这样的女人已经做到很决绝了,怎么可能让高黎明接纳这样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想到这一层,高仲苏更加坚定了,非文若兰不娶! 其实,这次让大哥大嫂前来,他是相当不情愿的,但既然是登门提亲,自然不能如此草率,勉强说来,大哥大嫂好歹也算是家长,尽管他们分家很多年了,对这个大哥,高仲苏还稍留了些情面。 毕竟,大嫂算是个厚道人。 到了上午九点,高仲苏又去见了文老爷。 文岳铭看到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只觉得心旷神怡,他对高仲苏是相当满意的,不过,商人的习惯,任何事都不可以做满事,说满话,他让人请来林立舆,宾主分坐后,文岳铭便说:“贤侄,令兄嫂,已经安排了下人带着外出游玩了,想来他们该是高兴的。” “伯父,多谢您与伯母二老的款待,若我兄嫂有任何言行不当者,还望念在他们久居乡里不谙世事,多多谅解!” 双方说了几句客套话,高仲苏这才问道:“不知,小侄我前来提亲之事,是否可以得到伯父伯母的许可?” 文岳铭面带微笑说道:“此事,我们是高兴的,看到贤侄就想到我当年的经历,只是我夫妇尚未与小女谈及此事,毕竟是小女的终身大事,不知贤侄是否体谅?” 高仲苏赶紧起身,致歉并说了几句自谦的话,又提议,让文岳铭安排信得过的人到他的家去实地看一看,先看看对文若兰未来的生活环境是否能接受,再做决定。 “我既然向伯父伯母提亲了,就是准备好要让若兰小姐好好地开始今后的生活,之前我毕竟只有自己和四弟,加上几个下人,房屋没那么好,若对此有任何需要修缮的,全都知会小侄,定及时修缮改进。” 文岳铭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如此通达,不光在军中有面子,在乡里有大产,还如此通透人情世故。 高仲苏提出请求,希望能和文若兰小姐单独谈一谈,文岳铭夫妇也是开明的,就安排了他们在后院见面。 来到院子里,阳光明媚,一派暖冬景象,文若兰脸上红晕透着健康活泼,也不知是身体好,还是羞涩而至。 高仲苏冲着她一个敬礼,认真地说:“文小姐,我叫高仲苏,这次来贵府拜上,就是为了向文家求亲,想娶你为我的妻子。” 没想到对方如此开门见山,文若兰颇为尴尬,她屏退了湘姝,和高仲苏在石凳上落座,两人谈起了在长沙城里的交集,说说笑笑着,芥蒂一下子就消失了。 “可是,我一直没想通,你不过见了我几面,为何就这么铁了心要娶我?” “文小姐,不是见了几面,而是见了你第一面,我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和你相伴到老的,那日,你做了一些事情,我都看到了,一个女学生,如此有担当,世间少有,你不但让我喜爱,还让我钦佩,我只想知道,文小姐是不是那么讨厌我。” “我、我为何要讨厌你呀?” 高仲苏道:“我和中统对峙,大家都动了枪,可是最后我还是花了钱双方和解,我只觉得自己有些**,不过,为了不和他们结冤仇,我还是认为那样做是对的。” “我不懂你说的那些道理,或许以后我会慢慢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