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话,两下顿时就亲近了许多。 都是通情达理的明白人! 闲聊片刻,来若山主动挑起了话题:“若山来庄上没几日,却已经感觉到家大业大,仲苏你在军中,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家中,只怕家中也分心,军中之事,也做不到圆满,若山粗笨,不及仲苏你这般才华,却不知该如何想了。仲苏不如辞去了军中职务,好好打理家业为上。” 高仲苏微微点头,向前走了几步,沉默良久,这才回头道:“实在,当初未曾想过,能将家业做得如此之大,现如今毕竟不是我一人所为了,当初那些与我一同创业的兄弟们,他们也在为此拼搏,仲苏也只能顺势而为。然则,军中伟业,牵涉到国家大事,仲苏一生之夙愿,便是复兴国家,以身报国。” 来若山又试探道:“仲苏,你说得也是,当今天下大乱,日本人咄咄逼人,还有赤匪内乱,扰得民不聊生。” 他故意提到了赤匪这一说,就想看看高仲苏的反应。 只见高仲苏脸色骤变,却很快就强压下去,露出笑容,淡淡地说道:“说起那些赤色分子,我们当初在军校学习,也曾接触过他们的思想,先生在世时,联俄联共乃是基本政策,这话就算说给任何人,也不能拿我怎样!” “仲苏,慎言!当今只要染上赤色,可全都是大逆不道的!我只是不懂了,他们到底为何非要置赤色分子于死地?之前北伐,不是都合作得好好的吗?” 高仲苏突然上前一步,盯着来若山的眼睛问道:“若山,你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啊!” 来若山稍微收了一下,低头道:“也是担心哪,若山奉老爷之命,却也只会在此留守一年,毕竟文氏布业的生意也在大幅调整,到处都需要人手。” 高仲苏此刻脑子里飞转,他一直在想这个人提到“赤匪”的意思,他到底是想试探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寻常的聊天所致? 沉默,这是一轮令人窒息的沉默。 来若山终于又转移方向,继续试探道:“仲苏,我家老爷已经选择了新的方向,你是否想听一听?” “若山,你见多识广,请多多指教。” 来若山便说,文老爷夫妇已经有了决断,他们认为战事非但不会因为国府对共区的围剿而结束,反而会因为内战,激发日本人侵略的野心,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时候就算国共有矛盾,但是绝不能让日本人肆意欺侮,所以中国人一定要齐心抗战,那样一来,到处都是焦土,这些年好不容易打下的家业毁于一旦。 “哦,那我岳丈岳母打算如何?” “他们将尽快把生意和资产向广州乃至香港转移,到了香港,那就是依靠了英国,轻易不会损失了。” “而且,一旦中日开战,药品、物资都会奇缺——” 高仲苏没有接这话,他再度仔细端详着来若山,就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变得那么期待,心中顿生疑惑。 这个人,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来! 这人会不会是中统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特务?抑或是觊觎自家产业,乃是那种厉害的江湖骗子? 但他还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男人一脸的诚恳,如何都看不出有丝毫的奸邪阴狠来。 高仲苏不再聊那些话题,也不说什么中日开战,却饶有兴趣地说起了药品的交易,他说:听说现在主要的西药供应渠道,都是从南洋来的,想来若山刚才那句说得有理,能接上香港这条线,满是不错呢! 话题又转,变成了聊枪法骑术,高仲苏遗憾地说:“只是可惜了,我后日便要返回军营,实在舍不得与若山兄分别,你我谈得投机,今后由你护着我的贤妻,我实在是放心了不少。大强他们虽然忠诚,毕竟也就是粗人,没太大本事。” “本事都是可以教会的,仲苏兄,你放心,大强兄弟我十分喜爱,今后也会多多切磋。” 两个人又策马回家,晚饭后自然少不得散步聊天,文若兰拉住了高仲苏,说起了一件事:“我有个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 “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高仲苏亲热地抱着她,温柔地说道。 “家里多了个孩子,你说该怎么办?” “孩子不是还在你肚子里吗?你急什么?” 文若兰笑道:不是说这个孩子。 原来,早上官庆爷他们来了一群人,却悄悄跟来了一个小女孩,那女孩子一进庄上,便找了个屋檐下躲了起来,看着十分可怜,屋外的那几个妇人看到了,说这个孩子好像是村里谁家的,却不太认得准。她听说后,就把那孩子带过来,让湘姝先安置了。 “那孩子看着眉清目秀的,只是许久没人管了似的,天可怜见的,可是这又是来路不明的,我实在吃不准了。” 高仲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儿,他赶紧说:“把那孩子叫过来让我看看。” 文若兰赶紧叫来湘姝,说将那女孩子带来,等湘姝带着那女孩子走到了跟前,文若兰一看,不觉笑起来。 那女孩子哪里还是一副脏兮兮样子?分明是个长得挺讨喜的姑娘,只是太瘦弱了,她好像很不适应身上这一身新衣服,小手捻着衣角只是不放,时不时偷偷瞄若兰一眼。 不料,高仲苏竟然笑起来,他蹲在那女孩子跟前,柔柔地道:“我是谁呀?快说。” 女孩子怯生生地喊了声:“三叔好!” 三叔? 文若兰一愣,忙问:“仲苏,她喊谁作三叔?你是她的三叔?” “对呀,小豆豆,你说,这个是哪个?” “三婶!” 文若兰惊喜了:“仲苏,她是家里的孩子?她到底是哪个?” 高仲苏一把将小豆豆抱起来,对着文若兰道:“不怪你不认得她,这孩子,是我二哥家的女孩,叫高云玫,本来二哥要给她取名叫高云妹,问到了大哥,大哥又来问我,我便说高云妹太过歧视这孩子了,不如将姐妹的妹,改成玫瑰的玫。说起来,这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对不对呀小豆豆?” 那女孩笑了起来,这一笑,文若兰更加高兴了,对她说:“原来你会笑啊!” 小豆豆点了点头,又甜甜地喊了她一声:“三婶好!” “当时来喝喜酒,我那狠心的二哥二嫂便没带着孩子来,他们在我家喝得欢天喜地,竟然不顾这孩子饿着肚子,只怕也是嫌弃她是个女孩子,可是她这是怎么就跑咱们家来了?” 高仲苏放下了小豆豆,湘姝将她揽在怀里,高仲苏细细问了,这孩子虽然年幼,说话讲不清楚,但听到后来,他们也明白了究竟。 原来,那对夫妇不知为何何事,吃着饭就扭打起来,她爹把她娘给打伤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大伯和大伯母来过看了一眼,又走了,她爹又喝酒,吓得她逃了出去,在外头睡了一觉,醒过来,就看到村上有人往这边过来,她就跟着那些人一路走,进了庄上就找地方躲起来。 “原来还是个聪明的孩子啊,你是如何会想到来婶婶家的呢?” “那些人讲,婶婶是个善人。小豆豆饿!” 文若兰心头一酸,差点眼泪止不住,她颤抖地问道:“你来这里,竟然从昨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饭吗?” 小豆豆摇摇头,说她在大人吃饭时,捡了点剩的吃了。 听到这里,连湘姝都忍不住哭了出来,别看提到了**一家她就恨得不行,但看到这孩子的窘迫样子,她还是受不了。 张妈赶紧下了一碗面条,香喷喷的,小豆豆一看到,马上眼睛放光起来。 只怕是他们谁都不敢相信,一个才五岁的女孩子,能那么快将一碗面条吃完了。 “小豆豆,吃饱了没有?” “三叔,三婶,小豆豆还能不能吃了?” 看着孩子期待的目光,高仲苏便有些心软,张妈却说:“不行,不能吃了,马上好好睡一觉,明日张婆婆给你再做好吃的,好不好?” “好,谢谢张婆婆!” 张妈对高仲苏道:“姑爷,小孩子想吃,可是她到底是个姑娘,不能吃多了将肚子撑大了,万一撑大了以后收不回去的,不好看,女孩子以后是要嫁人的!” 高仲苏点头:“张妈,到底是你想得周到,我是个打仗的,这些便是不懂。” 等安置了小豆豆,高仲苏又对她感谢,说多亏了她做善事,否则这孩子还想不到跟着来,文若兰便问他打算如何安置这孩子,按她的意思,好好的孩子,可不能让她跟着不负责任的爹娘。 高仲苏摇头道:“不成的,若兰,一则毕竟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强留她,是对她爹娘的不敬,二则,孩子到底是她爹娘的血脉,万一以后她爹娘不能生养了,就只能有这一个了。明天,我好好去说说二哥,再者,他们殴打你的事,也该有个说法,不能他们想打就打,我们却任由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