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严颜见过李长史，不知李长史所谓严氏兴亡之语是何意？”　　 严颜到底还是让儿子严顺请李源进府，不情不愿的出面，在正院堂前向李源拱手见礼。　　 “哈哈哈哈！久闻希伯公乃巴郡郡望，在下渴欲拜见却缘铿一面。今日得见，实慰平生！”　　 李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严颜摆着臭脸，笑呵呵的拱手还礼。　　 “草民家中粗陋，无有酒浆待客。唯有一杯清水，长史莫要嫌弃。”　　 严颜指着仆役端上来的一杯清水道。　　 “呵呵，不嫌弃不嫌弃。清水好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有活水才有清水，清水明目清肠，不错不错！”　　 李源仍然没在意严颜冷淡的态度，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水道。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李长史好文采，不过长史言语相逼，似乎并非君子之道。”　　 严颜不禁眼前一亮，为李源文采赞了一句，只不过还是对他刚才让儿子严顺转告的威胁之语心中不满。　　 李源反问道：“希伯公，何谓君子之道？为国乎？为家乎？”　　 “同宗兄弟兵戎相见，睦邻之州刀剑及身，这就是长史所谓的为国乎？君子之道乎？”　　 “呵呵，在下本以为希伯公食大汉之禄当忧大汉之事。却不知公囿于一州一郡之见，忍见百姓困于割据，死于内争而不顾。愚忠乱贼，荼乱大汉社稷！”　　 “乱贼？”　　 严颜怒了，“我家主公父子二代为大汉牧守益州，保境安民。李子初，你竟敢说我家主公乱贼？难道像刘玄德那样动辄发兵攻打他州之人才是汉室忠臣吗？”　　 李源轻笑几声：“在下未尝听闻令人阻断交通，斩杀汉使，不从朝廷号令；造作乘舆车具千乘，屡有僭越之举，这样目无天子之州牧可称汉室忠臣之说。”　　 李源这几句话说的切中了严颜要害，把刘焉、刘璋父子在益州最大的政治丑闻赤果果点了出来，让严颜无言以对。　　 的确，刘焉来到益州，确实稳定了蜀地局势，使得蜀地经济和民生得到一定程度的保护。　　 但刘焉来到益州最根本的目的就有些站不住脚。　　 他是因为看到乱世来临，便想着找一块地盘割据自守，以待将来吞并天下，实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所以令张鲁占据汉中，阻断交通，斩杀汉使，创造客观条件不遵从朝廷号令。　　 这点还稍微隐蔽一些，反正很多人都暗地里这么做，也不差他一个。　　 但他是始作俑者，给各地军阀做出了榜样，事实上引发了军阀割据的局面。　　 而且让蜀地官吏难以辩驳的是，刘焉造作乘舆车具千乘，这属于天子仪仗，明显他有僭越的野心。　　 虽说在一场雷雨中，乘舆车具被闪电击中尽数烧毁，刘焉也因此患病，没过多久病重不治。　　 但这件事在蜀中官吏百姓心中埋下了阴霾，认为刘焉父子僭越之举惹怒了上天，德不配位，非人主也。　　 李源说出这件事，无异于在耻笑严颜，你所效忠的主公，不但不是大汉忠臣，甚至有不臣的野心。　　 更要命的是，有野心却不被上天允许。　　 这样的主君，你还效忠他干啥？　　 严颜恼怒的道：“先主公之事，草民不便置喙。然我家主公自任州牧以来，以汉臣自居，平定叛乱，保境安民总是事实。刘玄德四处兴兵，致使百姓颠沛流离，深受刀兵之苦。这是为国为民，汉室忠臣之道？”　　 对于严颜的恼怒，李源根本不在乎，语气愈发轻蔑。　　 “我主玄德公当年因黄巾之乱于逐郡起兵，数十年来无时不刻心念汉室天下。以微末之身得天子嘉许，叙宗谱而亲认皇叔；奉密诏而讨逆贼。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凡治一地，一地百姓无不爱戴；凡领一军，一军将士无不用命。天下人皆称仁义之主。”　　 “哼！那又如何？犯我疆土也算仁义？”　　 “希伯公难道没读过我家主公讨益州檄文？荆州商贾家资无故被夺，讨要不成反被杀伤。酉阳县令为百姓伸冤，又遭益州凌辱驱逐。我主治民，凡官吏百姓私产，不得无故肆意侵夺。故此才不顾身处险地却奋起兴兵，为百姓而讨不公。”　　 李源顿了顿，再道：“设身处地，若希伯公是那几位荆州商贾，您是愿意以何人为主公？”　　 “嘶~”　　 严颜顿时语塞。　　 他先前好端端做着巴郡太守，却短短几天之内，被荆州军里应外合攻破城池，当然心中异常恼怒。　　 怒发冲冠之下，一门心思想着与城共亡，说出“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的话也属正常。　　 张飞亲自松绑，好言抚慰，算是给足了他的面子。　　 严颜怒气稍平，头脑冷静下来，也就没了死志。　　 但作为刘焉、刘璋父子几十年老臣，若是仅凭这一点，就拱手投降。　　 不仅面子上下不去，也会让人耻笑自己对刘璋父子的忠诚度也太过经不起考验了。　　 所以他采取不合作不反抗的姿态，既保全了他严氏一家性命，也不让自己留下一个降将的污名。　　 但他也知道，江州一失，刘备攻取益州便成了早晚的事情。　　 只要益州在刘备手里，严氏休说保持一郡之望，将来能不能存留在世都不一定了。　　 严颜把自己架起来，虽然不愿意承认，内心未必没有张飞再来劝自己几次，就坡下驴降了荆州的矛盾心理。　　 但张飞毕竟是武将，劝了一回见对方不肯就范，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再说江州这个军事要地被他攻下了，沿途各城还布置了内应。　　 在他眼里，严颜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当然要兵贵神速，加快速度与大哥刘备汇合，及早攻下成都。　　 哪里还会理会严颜的心思。　　 李源却熟知历史进程，考虑的更加深远，还是觉得劝降严颜很是必要。　　 他知道不管什么朝代，每个人内心需求无非是“名利”二字而已。　　 所以首先必须给攻略益州安上一个大义的名分，把益州之主刘璋父子搞倒搞臭，从心理上让严颜觉得效忠这样的主公是不正义的。　　 给严颜一个投降刘备的强大理由。　　 然后又暗示严颜，效忠刘备，不仅是正义的，还能保证他整个严氏的家族利益。　　 你看，我家主公为了几个卑贱的商贾，还能出兵攻打你们实力强大的益州。　　 反过来说你们严氏这么大家族，若是成了我家主公之臣，仕途前程，家族利益会如何，还用说吗？　　 就是这几句直击要害的话打动了严颜，让他陷入沉思之中。　　 李源说完之后也不急，依然面带笑容的端着水杯喝着，似乎对他来说，这杯清水像是无上美味一般。　　 良久，严颜轻轻舒口气，问道：“草民斗胆问一声长史，若巴郡诚心归降玄德公，可享武陵之政？”　　 严颜这句话问的很隐晦，但也很直接。　　 虽说大家到现在都清楚了，刘备对益州早有觊觎之心，那几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荆州商贾，只是他借机发作的理由而已。　　 但不要忘了，这既是理由，也意味着刘备对待百姓的基本态度。　　 那几个商贾是武陵人，严颜以巴郡的名义就直接向李源要一个承诺。　　 是不是他投降了刘备，就一定能得到李源说的那些待遇。　　 李源洒然一笑：“我主信义之名天下皆知，李源愿与希伯公击掌为信，荆益二州定然同政同治！”　　 说着伸出手掌目视严颜。　　 严颜这才放下心来，哈哈大笑着伸出手掌，与李源连击三掌。　　 然后俯首下拜道：“严氏一族愿奉玄德公为主，永世不叛！”　　 李源大喜，双手搀扶严颜。　　 大笑道：“希伯公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乃巴郡之幸，荆益二州之幸，更是我主玄德公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