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节 我不认识这些人
“我们在着火现场抓住了他们!”李志远眼神如针、话语如刀,“他们随身带着猛火油、火折子蓄意放火!被发现后还行凶伤人!人证物证俱在!谅你铁齿铜牙也无法抵赖!唐老爷,他们是不是你的家丁?你可别说不认识他们!” 唐一川脸色铁青,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拳紧握,但额头上、后背上已经渗出冷汗:“我…我不认识这些人!”他狠狠心,矢口否认,这个时候,必须壁虎断尾。 “什么?老爷,是我们呀!我是赖三呀!”“老爷,您怎么能说不认识我们呢?”“我们就是唐家的人呀!”贼人们纷纷叫嚷起来。 “胡说八道!”唐一川身后的唐继志上前声色俱厉地喝道,“你们根本不是我唐家的人!竟敢冒名!我唐家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下人?说!是何人指使你们栽赃陷害我唐家的?只要你们说出来,我唐家包你们无事,还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你们想清楚!” “居然不承认?”李志远指着唐彪,“他不是唐彪么?不就是你唐家的人么?” “不错,他是唐彪,以前在我唐家做事,但此仆行为不端,两天前已经被我唐家扫地出门了!”唐继志一本正经地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得煞有其事。 “是,我承认,我们七个根本就不是唐家的人。”一直没吭声的唐彪忽然开口,“我们…我们都是被唐家赶出门的下人,我被唐老爷赶出唐家后,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唐老爷,得知唐老爷马上要跟惠民商铺合作,就带着他们六个蓄意放火烧了惠民商铺,从而让唐老爷损失一大笔钱…” “你…”李志远为之气结。 够狡猾!在旁悄悄观看这幕的夏华忍不住暗暗点头,唐彪脑子不笨,听懂了唐继志的话中话暗示,所以故意声称自己这七人与唐家没有关系,主动包揽下罪名,让唐家撇清罪责,免去被人趁机扳倒的危机,作为交换,唐家会帮他们减轻罪状刑罚,还会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怎么办?”卢泰有点焦急地在夏华耳边低声道,“就让姓唐的弃车保帅吗?” “放心,我有别的办法。”夏华安慰道,他轻声叫来李志远,小声吩咐了几句。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长声高呼:“知州大人到!” 随着一串密集而嘈杂的脚步声、几十个火把和十几盏灯笼,忠州的娄知州大马金刀地坐着轿子赶过来了,还带了二三十个官差。娄知州下轿后,现场所有人都下跪拜倒行礼:“见过知州大人!”夏华也在其中,但他没有双膝同跪,而是偷偷地单膝半跪,因为他实在没法行出这种折辱人格的大礼。 娄知州一脸厌烦和没好气,发型和身上官服还有些不整,肯定是被手下从床上叫醒的,大晚上的睡得正香却要起床处理公务还是这种事,他此时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都起来吧!”娄知州心烦意乱地摆摆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主在哪里?” “知州大人大驾光临,敝人真是受宠若惊…”唐一川看到娄知州到来后,急忙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迎上前。 娄知州看了唐一川一眼,脸色很冷淡。 如果把官员简单粗暴地分为“清官”和“贪官”两类,就好像把人简单粗暴地分为“好人”和“坏人”两类一样不合理,人是非常复杂的。有的官员穷凶极恶,除了好事,什么事都做,搞得罪大恶极、人神共愤,有的官员极度严于律己,呕心沥血百分之百地为人民服务,就像海瑞那样,都把自己活成了苦行僧,不过,这两种极端的官员并不是很多,大部分官员在官场上就像普通人在世间一样,不算大奸大恶,也不大慈大悲,做过好事,也做过不光彩、不干净的事,有私心、有私欲、会捞私利、会趋利避害。 娄知州就是这样的一个官,不那么干净,但也不是人人喊打、臭名远扬,能力一般般,为忠州百姓做过几件好事,暗地里也收过不该收的银子,比如唐一川,就是他的灰色收入的最大来源,两人还沾亲带故。如果说唐一川有娄知州的包庇,就可以在忠州只手遮天、为所欲为,那太看得起他和娄知州了,娄知州毕竟是朝廷正儿八经任命的官员,不会“一黑到底”。唐一川如果做的不过分,娄知州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真把事情闹大了,别说护着唐家了,娄知州自己的乌纱帽都有危险。 这一次,娄知州心知肚明,事情有点大发了,他心里对唐一川十分恼火,因为唐一川有可能把他也拉下水,忠州又不是娄知州一人说了算的独立王国,上面还有重庆府知府管着。 既有这样的心思,娄知州当然不会给唐一川好脸色看,况且,现场还有这么多老百姓,唐一川已经引起公愤众怒,娄知州要是跟他表现得太亲热,岂不是不打自招说自己跟唐一川是官匪一家的关系? 施施然地坐在手下搬来的一张太师椅上后,娄知州努力让自己显得一脸大公无私:“事主呢?过来给本官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州大人,小人是惠民商铺掌柜李志远,正是苦主!”李志远上前行了一个大礼,“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他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但没说夏华和卢泰是守株待兔,而是声称店铺库房里囤积了数量空前的肥皂香皂,为防万一,这才临时招募了这么多的护卫。 “早就告诉过你了,这家惠民商铺跟那个卢文秀有关系,不要去招惹,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你非要利令智昏地搞人家,现在好了,怎么办?”娄知州通过眼神骂着唐一川。 唐一川急忙道:“知州大人明鉴,这唐彪七人根本就不是我唐家的人,他们的恶行跟我唐家是没有关系的!” “去年已经发生过一次火灾,今年又发生…”李志远慢悠悠地道,“这可真让知州大人为难呐,搞不好还会影响到知州大人的前程呢!” 听到这话,娄知州眼皮抖了抖。明政府对各地官员的政绩实行“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考满”的考核方法,一般任满九年哪怕没有大功只要没有差错就会升迁一级,若能得个上等评价,则会连升两级,至于倒霉的、没能力的、闹出民怨的最终得了下等的,则会降级。 基于这个规定,娄知州给唐一川擦屁股是要担风险的。 “知州大人,”李志远看着娄知州,神色恭敬,但话语却绵里藏针,“纵火行凶,这可不是小事啊!根据《大明律》,故意放火烧毁官廨宇及私人舍宅者,处五年监禁,纵火造成损失满银五十两者,杖八十,流放二千里,满银二百两者,处以死刑,火灾若造成-人员伤亡,纵火者以杀人罪论处。” 李志远此话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情。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纵火都是一种非常恶劣、刑罚非常严重的大罪,所谓杀人放火,放火跟杀人是一个性质的,甚至比杀人更严重,随手放把火,一旦烧起来,会带来非常惨烈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岂能不严厉惩处?故意放火就跟恐-怖-分子在街头人群里放毒气一样罪不容诛。 听到李志远这话,七个贼人除了唐彪,赖三等六人都慌了,他们作为不学无术、只会欺压良善的狗腿子,显然都是法盲,压根没有好好读过书学过法律,加上以前干过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使得他们根本没想到放火罪责居然这么大,竟是要掉脑袋的,顿时个个毛骨悚然、魂不附体,齐齐看向唐一川,连连哀鸣呼叫:“老爷!您救救我们呀!我们不想砍头呀!”“老爷,您快跟知州大人给我们说情呀…” “哎呀,他们放火烧我们惠民商铺难道真是受唐老爷指使?”李志远一脸惊讶地看向唐一川,虽然满脸诧异,但眼神里却是凌厉无比的戏谑和嘲弄,“根据《大明律》,指使他人纵火罪同唆使他人杀人,唐老爷,您看这…” 唐一川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水,他浑身轻轻发抖,几乎咬碎了满嘴的牙齿,旁边的唐继志疾言厉色道:“放屁!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七个贼人根本就不是我唐家的人!跟我唐家毫无关系!他们杀人放火关我唐家什么事?” “不是就好!”李志远冷笑,“如果这七个贼人是唐家的人、故意放火是受唐老爷指使,那唐老爷肯定不是要去牢里吃公家饭就是要被抄没所有家产、全家被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天涯海角,不是就好啊!”他故意拖长声音,“纵火造成损失满银五十两者,杖八十,流放二千里,满银二百两者,处以死刑,哎呀,我惠民商铺损失多少呢?我得回去好好算算,超过二百两,这七个贼人就要掉脑袋了…” 在稍微顿了顿后,李志远看向唐彪七人,啧啧地摇头:“可惜啊,你们不是唐老爷的人,如果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唐老爷的面子上,我就不会太跟你们计较了,既然你们不是,还想烧我的店铺让唐老爷损失一大笔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就为给唐老爷好好出口气,我也要跟你们计较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