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 得加钱!
后世有种国家叫“移民国家”,比如最强大的美利坚国,便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移民国家,所谓移民国家,就是该国的现人口有很大的比例并非该国这片土地的原住民及其后代,而是从别国移居过来的。以此类推,新安县可算一个“移民县”,因为该县的现居民大部分并非该县的原住民及其后代,而是从别地移居过来的,这也是夏华给新安县带来的重大改变之一。夏华知道,人是一切的根本,是最宝贵的资源和财富,新安县想要发展得越来越好,就需要越多越好的人口,所以他在上任后积极地鼓励外地人口移居新安县,并为之制定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从而吸引得外地人口犹如过江之鲫地来到新安县。 对新安县的外来新居民而言,搬家到新安县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不但会发放安家费和土地,还会有高薪的工作和美好的前景,全家过上好日子未来可期,因为新安县发展得实在太好了。搬家到新安县就像在后世可以把户口迁到深圳、香港、澳门并且免费分发房子一样,谁不动心? 显而易见,夏华的这个政策现在被人作为攻击他、整他的大漏洞给狠狠地利用了。 源于广州府城的涨价风已经席卷了大半个广东,物价已经不是飞涨,而是暴涨,一方面是物价暴涨,另一方面是粮食等基本生活物资严重不足,期间还有那帮人使用票券疯狂收割广大普通老百姓的财富,让不知道多少人一夜之间一贫如洗,要么有钱买不到粮,等着饿死,要么既没钱也没粮,等着不是穷死就饿死,与此同时,广东境内最稳定的新安县无疑是一处世外桃源,加上夏华的鼓励外地人口移居新安县的优惠政策,再加上有心人的刻意推波助澜,最终导致新安县迎来了一场规模前所未有的人口迁入浪潮。 “这些前来移居我们新安县的外地民众不完全是饥民和流民,”汤显祖讲解道,“很多人其实有钱,不少人还是小地主、小富户、小商人等,但他们被逼得在老家没法过了,眼看着家里的余粮吃掉一顿少一顿,怎么办呢?只能趁着粮食还没吃完,作为路上的口粮拖家带口来到我们新安县找条活路。” “大人,人太多了!”一旁的许静也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我们接纳得起也养不起他们呀!” “这就是那帮人的计策,”汤显祖恨恨不已,“给我们增加大量的要吃饭的嘴,进一步地加速我们储备粮的消耗速度,等新安县的储备粮和潮汕支援过来的粮食都吃光了,我们就会任凭他们宰割了!他们哪怕开出一石大米十两银子的天价,我们也要乖乖听命,否则新安县境内就会饿殍遍野!” “为今之计,就是堵住这些人…”许静声音微微发抖,“我们只要保住新安县无事即可。” “不可。”夏华摇头,“第一,我们不能见死不救,第二,这么做的话,新安县就算独善其身,形象和名誉也会一落千丈。”古代地方官最怕什么?就是大批外地流民入境,接受吧,要是影响到本地老百姓的生活,本地老百姓肯定会骂娘,不接受吧,不仅流民骂,朝堂上的那帮清流言官也骂。新安县的粮食同样非常紧张,刚刚又支援了福建十五万石粮食,流民的人数又这么多…那帮人就是要让夏华陷入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想想看吧,如果夏华紧闭从外地进入新安县的通道,拒绝这些饥肠辘辘的外地流民进入新安县,肯定会造成饿死人的事件,就算没有自然产生,也会“人为产生”,哪怕就饿死了几个人,京城官场上那些一直死盯着夏华的人还不如获至宝、大肆借题发挥?恐怕他们早就写好了文采斐然、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的弹劾攻讦夏华的奏折,就等着时机成熟时一窝蜂地送到万历帝跟前,齐声痛骂夏华“为了赚钱,故意诱导广东百姓万民‘改稻为桑、弃农从商’,结果导致广东爆发饥荒,事发后又赈灾不力、见死不救,以致于大批饥民活活饿死,实在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实在是惨无人道、惨绝人寰,姓夏的这厮实在是灭绝人性、令人发指…”到时候,就算万历帝有心护着夏华,夏华还不身败名裂、被打翻在地并且还被踏上一万只脚? “凡事都有两面性嘛,”面对焦躁不安的汤显祖和许静,夏华倒是很达观,也许是虱子多了不痒,他笑道,“你们看啊,这么多的外地流民,被那帮人逼得在老家活不下去,被迫前来投奔我们,我们患难见真情地接纳了他们,救了他们的命,还给了他们新家,他们以后还不死心塌地地热爱新安县、对新安县产生强烈的归属感?这些人可都是我们以后建设更加美好的新安县的资本和依靠啊!另外,经过这件事,我们新安县的对外形象和名誉就更好了,对外地人口就更有吸引力了,不是吗?” 汤显祖苦笑道:“撑过了这场劫,新安县才有以后。” 许静看着夏华毫无慌张、似乎成竹在胸的神情,猜想到了什么:“大人,莫非我们除了潮汕地区的粮食,还有别地的粮食可以支援我们?” 夏华没有否认:“是啊,我已经派人前去巴蜀等地还有海外购买粮食了,只要撑过这段最危险的时期,我们就能否极泰来、转危为安。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必须严密做好两件事。义仍兄,这些外地新居民就由你负责安顿了,让他们有地方住、有饭吃,但不要安排到新老县城,安排在偏僻未开发地区,以免影响到现居民的生活,同时告诉他们,现在是非常时期、困难时期,新安县衙资金紧张,他们的安家费暂时先欠着,以后再给,希望他们理解,如果有人以此闹事生事,给我严-打!饿着肚子来到新安县,有了饭吃却还贪心不足地索要安家费,这种人要么是坏种,要么就是居心不轨者!一抓一个准!注意,羊群里肯定有披着羊皮的狼,一定要谨防这种心怀叵测者煽动流民制造动乱!” 汤显祖肃然点头:“明白!” 夏华看向许静:“许大人,这么多外地流民涌入新安县,本县老百姓肯定害怕官库里的储备粮很快就不够吃了,继而再次产生恐慌情绪,一定要安抚好他们,稳住人心,如果我们对他们实话实说我们在巴蜀等地还有海外购买的粮食马上就运到了,他们可能认为我们是在画饼充饥,所以,我们要对他们撒个善意的谎言。” “善意的谎言?” “嗯,檀道济唱筹量沙的典故,你应该知道吧?” 许静恍然大悟:“下官明白了!” 檀道济是东晋末年名将、南北-朝时刘宋的开国功臣、军事家,曾有一次,他率军攻伐北魏,本来连战连捷,不料由于过于深入敌境,后勤部队被北魏军骑兵偷袭,大量粮草被焚,无奈之下只能撤军,北魏军在得知其部缺粮后立刻展开反击。檀道济眼看本部被北魏军包围,便命令士兵们用大批麻袋装满沙土,沙土上覆盖少量的粮食,然后高声唱着算筹计量实际上只是沙土的“粮食”,北魏军看到檀道济部“粮食充足”,不敢强攻反击其部,檀道济因此而得以率领全军平平安安地撤离敌境,此典故便是“唱筹量沙”,其实就是空城计的一种方式。 “切记,一定要保密!”夏华严肃地叮嘱道,“一旦东窗事发,反而会弄巧成拙。” “明白!”许静连连点头。 两千六百里外,重庆府忠州。 州同知的府宅里,卢泰一脸厌恶地打量着他面前的一个肥头大耳、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卢泰毫不客气。 “是,是…”对方以唾面自干的精神继续笑得光彩照人,“卢大人,您跟夏大人的关系…那是众所周知的,广东爆发粮荒灾情,物价暴涨,眼看着就要发生大乱了,夏大人早早给您发来求助信,您派人在巴蜀到处购买粮食准备运去广东支援夏大人,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 “妈的!你再拐弯抹角,老子立刻让人把你乱棍打出去!”卢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好,好…”对方急忙改变说话方式,“卢大人,您在巴蜀购买的粮食运去广东,只是倒贴赔钱的买卖,为何不卖给我们呢?我们买!我们出高价买!” “什么?”卢泰又好气又好笑,“夏公玉是我的兄弟,他正在广东眼巴巴地盼着我给他送去救命的粮食,你们却要截胡?” 对方微笑道:“我说了,我们出高价买。”他特地加重了“高价”这两个字,继而又显得非常推心置腹地道,“卢大人,这对您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您可以大赚一笔的!” 卢泰呵呵冷笑:“我以平均一石五钱的价格在巴蜀买下了和预购了差不多一百万石粮食,砸进去整整五十万两!几乎把我卢家的老底给掏空了!连我爹的银马桶都被熔成了银子用于买粮食!高价?你们出多高的价?” 对方竖起一根手指:“一石一两,这样,您花了五十万两,就赚到五十万两!整整一倍!” 卢泰脸色猛地一变,他勃然大怒、声色俱厉:“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吗?你们故意制造粮荒,就是想整垮、逼死夏公玉!我这里的一百万石粮食关系到夏公玉的性命!你们想让我跟你们合伙对付夏公玉?你们知道夏公玉是我的什么人吗?他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卢家能有现在,全靠他!你们居然想让我出卖夏公玉?” 对方惶恐地看着怒发冲冠的卢泰。 “你们想让我出卖夏公玉?”卢泰怒视着对方,义正辞严地道,“…得加钱!” 对方瞠目结舌:“那…卢大人您要多少钱?” 卢泰抬起手先竖起中指,然后竖起食指,最后竖起无名指,掷地有声地道:“一石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