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节 皇帝正是最怕死的人
“哪有!哪有!”夏华急赤白脸,“世上没人见过天仙,但世人都知天仙必然容颜绝美,延庆公主在我心里就像天仙一样,我虽然从未见过她的玉容,但我对她心驰神往、倾慕已久!为此,我还特地为她写了很多美丽的故事呢!” 马六公子先是一愣,继而深感意外、半信半疑:“你说…你为延庆公主写了很多美丽的故事?在哪儿?” “在我心里,我打算写完《天龙八部》再写。”夏华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不信!”马六公子板着脸,“除非你现在就说几个出来!” 夏华在心里恼火无比,这还没完没了啦?我说,你们家到底是哪个单位的?至于查得这么严么?“马六公子,今天已经很晚了,再者,我为延庆公主写的那些故事都不短,一时半会儿怎么说得出来?”夏华一边腹诽着一边嘴上继续客客气气。 “你这人,满嘴花言巧语,就没一句实话!”马六公子半真半假地嗔叱道。 夏华摊开手:“我这人向来憨厚老实,有一就说一,不会说谎,比如…”他眼神直直地看着马六公子。 马六公子被夏华正面直视了十几秒,忍不住恼怒:“登徒子!你乱看什么?” 夏华无奈地道:“马六公子,恕我直言,你其实…是女子吧?” 马六公子瞪大眼,继而急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是男人!”越是急,声音越显得清脆。 夏华耸耸肩:“我只是想证明我真的是一个坦诚的人。马六…公子,”他故意加重“公子”这个词的发音,“你看你,虽然身着男装,但仍然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你粘的这把假胡子简直是欲盖弥彰,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人,怎么会长出这么豪迈奔放的大胡子?还有,我刚才只是多看你几眼,你就骂我‘登徒子’,这不是不打自招么?男人看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有女扮男装的女子才受不了。” “你…”马六公子又急又气、又羞又恼,无言以对的她可怜巴巴地转首向马三公子,“哥…” 马三公子乐得笑出来:“早就说了,你这身装扮只是自欺欺人。”他向夏华点头,“不错,这是舍妹六小姐。” 夏华笑着向马六小姐再度行了一礼:“马六小姐,幸会。”他暗忖道,这么烂俗浮夸和粗制滥造的女扮男装,当我是瞎子、聋子还是傻子?我又不是后世某些影视剧里那些睁眼瞎男主或男配。 马六小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跺了一下脚,偏过头不再理睬夏华。 “好了,”马三公子站起身,一脸淡然平静地道,“打搅夏公子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夏公子,我们先行告辞了。” “三位慢走。”夏华点头哈腰、一脸狗腿地起身相送,赶紧走吧你们!三个瘟神!虽然是有钱的瘟神,但还是瘟神!“谢马三公子的馈赠。”不管怎么样,该说的客气话还是要说的。 马三公子笑呵呵地上前拍了拍夏华的肩膀:“想谢我?那你就多写点!别让我天天胃口被吊得望眼欲穿、寝食难安!” 夏华连连答应:“好,好,请放心,我一定会快马加鞭地写!只要写不死,就往死里写!” “哈哈哈…”马三公子听得忍俊不禁。 “喂!”三人出门时,马六小姐还是忍不住了,“姓夏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马六小姐请讲。” “萧峰以后还会再遇到一个跟阿红一样的好姑娘吗?” 迎着马六小姐期待甚至企求的目光,夏华摇摇头:“不会了,萧峰一生只爱阿红一个人,不会移情别恋的,阿红死了就是死了,天底下只有一个阿红,没人可以代替她。”他顿了顿,特地抖了一个机灵,“就像天底下只有一个延庆公主一样。” “你…”听到这个回答,马六小姐的心头就像被钢针猛扎了一下,疼得她当即眼圈发红,继而很想对夏华这个“残忍无比的家伙”发火,但随即又脸色倏然一红,低下头快步地走了。 三人出门后,那些家丁立刻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在走出了一段距离后,王管家实在忍不住好奇,低声开口道:“陛下,您真相信他的话?奴婢指的是…他说您会成为大明朝开国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马三公子——万历帝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夜空,语气悠然:“为什么不相信呢?” 王管家——王安点点头:“奴婢一万个希望他说的是真的,陛下能龙体康健、阳寿长久。” 马六小姐——延庆公主朱尧姬也急忙道:“我也一万个希望他说的是真的,皇兄能龙体康健、阳寿长久。” 万历帝先是笑了笑,然后轻轻地叹口气:“其实,朕刚才也有点被他的话给迷住了心窍,就不知不觉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他说的对啊,朕才二十几岁,就天天担心自己不知道哪天就没了,这种性命朝不保夕的恐慌和害怕滋味是旁人无法体会的。俗话说得好,病急乱投医,朕确实极度关心自己究竟阳寿几何,虽然朕身边的人包括六妹、王伴伴你们,都众口一词地说朕会万岁万万岁,但朕心知肚明,这只是你们安慰朕的话。朕想找个不认识朕的人,听听实话,这个夏华正中朕的下怀,他不认识朕,所以在朕面前不会因为敬爱朕或惧怕朕或打算讨好朕而故意说好听的假话。” 王安急忙道:“这夏华对陛下您阳寿几何的推断听起来有理有据,还给出了证据,他说数月之内大明会有一南一北一文一武两位家喻户晓的大人物去世,只要这事确实成真,那就说明他对陛下您阳寿几何的推断也是真,陛下您是可以阳寿长久的。” 朱尧姬连连点头地附和:“是啊,是啊…” “但愿如此罢!”万历帝嗟叹一声。 人就是这样的,在陷入绝望和恐慌中时,就会不顾一切地抓住任何希望,哪怕是一根稻草甚至是虚假的希望。骗子骗钱往往便利用人的这种心理。对万历帝来说,害怕短命正是他的最大的心理软肋,年仅二十几岁就随时可能会死,死神的阴影一直团团地笼罩在他心头,就像一座大山压得让他喘不上气,让他跟大臣们闹翻的“国本之争”也是因此而起的,如果他能阳寿长久,又何必这么急着立太子呢?大不了先虚与委蛇地答应,然后熬死那帮老家伙。 万历帝是唯我独尊、君临天下、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皇帝,天生就比普通人怕死无数倍,如果有人可以给他一个“他究竟能活多少年的准确答案”,他哪怕下意识地断定对方是骗子,也会情不自禁地被对方的话语给吸引住。要不然,万历帝怎么会被嘴上无毛的夏华成功地“忽悠”走两锭金元宝? “陛下,您觉得夏华此人如何?”王安问道。 “反正我觉得是坏蛋一个!”朱尧姬气呼呼地道。 “我倒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万历帝笑了笑,“年纪轻轻,看起来比朕要小差不多十岁,但学识和见识都超群出众,还身怀夜观星象、窥探天机的奇技,品行也十分不错,假以时日,可成大器。他在分析朕为什么怠政不上朝时,可谓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很多话…都说进了朕的心坎里啊!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想当个好皇帝呢?那帮老家伙以为朕愿意背上怠政的骂名躲在深宫里不上朝吗?朕心里的苦,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啊!”说着,他眼眶和鼻头一酸。 “陛下…”王安当即涕泪交加,“您的苦,奴婢是知道的。” “皇兄,我也知道!”朱尧姬也潸然泪下,“你其实很苦,你也是个苦命人…” 万历帝压下心头涌起的感伤,笑道:“朕知道你们的心呢!” 王安抹抹眼泪,想起什么,又道:“陛下,这夏华既德才兼备,您何不直接破格用他呢?” 万历帝摇头:“朕要这么做了,还不被那帮老家伙骂死?再者,这夏华到底有无真本事,靠动动笔杆子、耍耍嘴皮子可不行,还得用功名来证明。他不是说了吗?他打算回老家读书参加科举,好啊,朕就拭目以待了,朕在京城里等着他一路考上来参加会试、殿试,到时候,朕可以稍微关照他一下,接下来提拔任用他也是名正言顺,如果他连进京赶考的资格都没有,那还谈什么呢?” 王安心悦诚服地道:“陛下圣明!” “皇兄,我好好奇呀…”朱尧姬想起一件事,“他到底为我写了什么故事呢?” 听到这话,万历帝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向朱尧姬,脸色变得很严肃。 “皇兄…”朱尧姬吃了一惊。 “不要乱想。”万历帝的表情和语气都有点严厉,“六妹,你忘了么?你已经被朕答应许配给王文晦了,过几天等你生辰一过,你们就会正式成婚,你不可以对别的男人产生情愫。” 朱尧姬一愣,继而羞得面红耳赤:“皇兄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他…我…我…”她又羞又急,都说不出话来。 “没有就好。”万历帝转回头继续迈步前行。 出租屋内,夏华搂着刚刚通过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到的两锭金元宝和两锭银元宝,乐得满床打滚:“辛辛苦苦了三个月才攒下五百两,轻轻松松动动嘴皮子就忽悠到九百两!啧啧,这可恶的马三公子怎么不早点儿出现呢?果然啊,还是狗大户的钱比较好赚!嘿嘿…哈哈…” 想到过去三个月来当京漂的日子,夏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忍不住回想起三个月前他是怎么来到这个时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