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枪手的练兵场上，夏华看到了一个熟人：原明华镖局镖师、现杨家军中层军官栾树文。栾树文在改行当镖师前是燕京禁卫军三大营之一神机营的成员，本就是玩火器出身的，如今重操旧业自然得心应手，夏华看他打靶打得简直是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看到夏华对自己招手，栾树文立刻喜形于色地奔过来：“大人！” 　　 夏华笑道：“打得爽吗？” 　　 “太爽了！”栾树文举起手里的新安步铳，爱不释手地道，“好铳！好铳啊！我从未用过这么好的火铳！还有弹药，管够，放开了打！弟兄们都打得太痛快了！” 　　 “你以前在神机营打枪没打够吗？” 　　 “嗨，大人，实不相瞒，神机营虽是禁卫军，但…你懂得，一年其实打不了几次靶。” 　　 夏华示意一个无人的方向：“打一枪给我看看。” 　　 栾树文踌躇满志：“大人是要看我的枪法吗？不是我自吹，百步穿杨！” 　　 “不，我不是看你的命中率，我是要看你的速度。”夏华取出一个西洋表，“我给你计时，看你用多久才能打出一枪。准备好，一、二…三！开始！” 　　 栾树文立刻动作飞快地进行火枪射击前的那些步骤，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完成后开了一枪。 　　 “四十六秒。”夏华点点头。 　　 栾树文看夏华没有夸奖他，似乎是嫌他太慢，忍不住道：“大人，我这速度已经很快了，起码超过了九成五的人，弟兄们都说我是‘快枪手’。” 　　 “我知道。”夏华再次点点头。 　　 这年头，优秀的火枪手平均近一分钟才能射出一发子弹，很多火枪手在战场上心神不宁，能平均两分钟射出一发子弹就算好的了。 　　 “试试这种枪弹。”夏华取出一把新式枪弹递给栾树文。 　　 栾树文接过后惊奇地打量起来，他发现这种新式枪弹是一个个小纸筒，将定量的火药和弹丸包装在纸筒里。火枪手在装填弹药时用牙齿咬开纸筒倒一些火药到火门里，余下的火药连同弹丸全塞入铳口，最后用通条通好就算完成了。这个改进不但保证了枪弹每次射击时的威力，还大大地减少火枪的装填步骤。 　　 搞清楚这种纸筒枪弹怎么用后，栾树文迫不及待地试起来，起初几次还有点生疏，但他很快越打越顺手，越打越熟练。 　　 “三十八秒…二十七妙…二十一秒…二十二秒…”夏华在旁给栾树文计时，发现他在熟悉使用纸筒枪弹后开枪速度明显大幅度地提升了，几乎能平均一分钟开三枪。 　　 “好啊！好啊！”栾树文心花怒放地连连喝彩道，“大人，这种纸筒枪弹太妙了！省掉了好几个步骤！大大地节约了时间！真是天才的发明！真是伟大的革新！” 　　 夏华同样欣喜不已，两军对决，火枪射速如果得到大幅度的提升，这意味着什么是无需多言的。像栾树文这种火枪老手，一分钟几乎能开三枪，速度是以前的两倍半，普通火枪手肯定没他这么熟练，但也能把时间缩短起码一半，到了战场上，保守估计也能一分钟开一枪。 　　 “这种新式枪弹叫定装纸筒枪弹。”夏华看着激动得两眼放光的栾树文，“以后就是咱们火枪手的制式枪弹，会全面取代你们现在用的旧式枪弹。” 　　 “太好了！”栾树文欣喜若狂，“有了这个好东西，咱们的火枪队如果跟敌军火枪队对射，管保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夏华看向身边跟着他的赵寿，吩咐道：“加大定装纸筒枪弹的生产规模。我们有那么多军户家属，青中壮年男子都入伍了或在兵工厂里，还有很多老弱和妇女，可以把他们都接去大屿山岛工作，这样，军户们家里也能多一笔收入，反正制作枪弹不是体力活，老弱妇女们可以胜任。孩子们要上学，又不能跟家中大人完全分开，那就在大屿山岛上新建几座学校吧，让军户家的孩子们也到岛上生活。” 　　 “是，大人。”赵寿肃然应道。 　　 火枪手、炮兵、长枪兵、刀盾兵…各有各的职责，一个士兵很难同时掌握跨兵种的多项战斗技能，就算掌握了，也会“博而不精”。战场上，火枪手出现伤亡肯定要有预备火枪手补上，但不同的战斗兵种需要进行严密的配合，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能拆东墙补西墙，所以预备火枪手一般不挤占炮兵、长枪兵、刀盾兵的名额，大多数是从辎重兵、预备队里抽调的。因此，在火枪手训练场上接受训练的还有辎重兵等非直接战斗兵员。 　　 看完火枪手们的训练，夏华接着去看了长枪兵们的训练。 　　 在新安军步兵部队的四大战斗兵种里，火枪手比例最高，达到约50%，其次就是长枪兵，达到约30%，再接着是10%的炮兵和10%的刀盾兵。火枪手们的实弹打靶训练是“杀气腾腾”，长枪兵们的近战训练则是“杀气冲天”。战争是最残酷的事，战斗方式的不同又让战斗过程有着血腥程度不同的区别，用冷兵器交战无疑比用热兵器交战更残酷。火枪手们好歹是隔着一段距离开枪杀人，长枪兵们则是要跟敌军展开面对面的白刃肉搏的。只见长枪兵训练场上，令人热血沸腾的爆破音喊杀声堪称惊天动地，一队队头戴铁盔、身穿布面铁甲、腰挎腰刀和解首刀、手持长枪的长枪兵在队列井然有序地奋力地奔跑着、刺杀着，飞沙走石、风雷滚滚。——布面甲是明军普通士兵穿的一种铠甲，外观看起来很像后金军的棉甲，实际上截然不同，布面甲只是把铁制甲片内置，铠甲外面覆盖一层棉布，再以泡钉固定。布面甲仍然属于铁甲。 　　 实战中，最先与敌交战的自然是炮兵和火枪手，炮兵位置在后，火枪手位置在前，如果一顿炮火打击和几轮排枪齐射后，敌军还在继续冲锋过来，这时候，火枪手们就要紧急后退，原本在他们后面的长枪兵们就会亮剑上前，紧密交叉排列，上刺人下刺马。敌军在承受几轮火力打击后，阵列密集度势必散乱缓慢，正有利于长枪兵们列阵展开战斗，以严整攻击散乱，必能获胜。这就是精良火器和严整战阵相辅相成的作用，缺一不可。当长枪兵们与敌拼杀时，火枪手们可在刀盾兵们保护下稍作休息和重新装填弹药，等顶在前面战斗的长枪兵们拼杀过一阵子，迟滞住了敌军的攻势，火枪手们就再度参战。一旦敌军溃乱败退，全军的火枪手们、长枪兵们、刀盾兵们便可一起展开掩杀追击，收割敌军人头换取军功和奖金。 　　 根据戚公练兵用兵的精义，新安军步兵部队作战时用的正面方阵共有四排火铳兵、四排长枪兵、一排刀盾兵，任何一队兵种都可单独拆开来灵活部署，同时又能集中起来组成大型战阵。列队布阵时，刀盾兵们把盾牌紧密地连成一排后全体蹲下，火枪手们将火枪伸出盾牌间隙射击，在敌军冲至近前时，火枪手们后退，长枪兵们上前。如果披甲率不高，长枪兵们在战斗时也需要刀盾兵们配合，刀盾兵们把盾牌顶在最前面，长枪兵们把长枪从间隙伸出去、密密地向前刺去，如果披甲率较高，长枪兵们依靠身上的铁甲就够了。至于火枪手们，此时要么在后面重组阵列、准备再战，要么迂回集结到长枪兵阵列两翼对敌军展开侧向火力攻击。 　　 打仗不是打架，打架是一窝蜂地冲上去各自为战，打仗靠的是不同兵种密切配合的协同作战，把集体的力量发挥到最大，这一点看眼前长枪兵们的训练就知道了。长枪兵怎么训练？长枪怎么用？世上那么多武学门派、武术名家，问他们的话，他们能连说十天十夜都只说了枪术的一点点皮毛。俗话说“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棍最简单，练一个月就能有模有样了，刀复杂点，练一年才算掌握基础刀法，至于枪，那是要练一辈子的，因为枪术是永无止境的。 　　 毫无疑问，武学里的枪术完全不适用于军队作战，军队需要的是训练有素和配合严密的士兵，而不是单打独斗的武林高手，特别是在战场上，招式越繁多，死得越快。新安军这些长枪兵的训练就是一个字：刺。 　　 “杀！”军官们的口令声和士兵们的口号声中，一队长枪兵紧密地站成一排，互相间隔不超过一米，一次又一次地一起向前突刺，枪林刺去、枪林收回、枪林再刺去、枪林再收回…就练这么最简单、最基本的一招，没有格挡，没有回防，也没有前拨后挑、左捅右扎等招式。每个长枪兵前方二十步外都立着一个人形标靶，标靶上人的头部、喉部、胸口、腹部等致命要害处安置着一个个木球，训练中，长枪兵们在向前突刺时必须一枪精准刺中标靶上的木球。 　　 “你们是军人！军人上战场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杀人！”长枪兵们身边的军官们正颜厉色地训导道，“敌人冲上来了，怎么办？用你们手里的长枪刺死他！必须一招毙命！你们只需反反复复地练这个‘刺’字！最终要练得熟能生巧，要练得稳、准、狠、快！就像蛇吃小鸟那样，一旦出击，就快如闪电地将其拿下！同时，练好了这招还能保命！你们中是不是有人想着，上战场后怎么保命？很简单，在敌人杀你前先把敌人杀掉，你不就能活下来了吗？心里不能有任何杂念，不能想着后退或避让格挡，就一心一意地全力刺出去！战场上，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更不怕死！如果心里想着后退或避让格挡，就会心虚胆怯，气势就会被敌人压下去，就会死！练好了这招，既能杀敌，也能保命！” 　　 这些军官大多数是原戚家军的退伍军人或老兵，个个都有丰富的实战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