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将军，末将奉王命前来全力配合二位迎战郑家贼军。”一名盔甲鲜亮、衣装华贵、五大三粗的莫军将领来到马千乘和秦邦翰面前，十分客气地向二人拱手行礼，说的也是汉语。安南的汉化程度相当高，莫朝又自诞生后就高度亲华，所以莫朝的高层们基本上都会说汉语。 　　 “莫将军言重了。”马千乘和秦邦翰回礼道。 　　 这名莫军将领名叫莫敬敷，是莫朝的王室宗亲，身份不凡，被莫茂洽封为唐安王，其父正是当年一手撑起莫朝、在战场上压制住郑家的莫朝亲王大将莫敬典。莫敬敷是莫敬典次子，莫敬典死后，其兵权本该传承给他的长子、端雄王莫敬止，但莫敬止却在他爹死后跟他爹的小妾通-奸，这档丑事东窗事发后被莫茂洽废为庶人，莫敬典的兵权就这样传承给了莫敬敷。 　　 莫敬敷虽然不掌握莫朝的全部军队，但他统领的军队是莫军里战斗力最强的。 　　 莫敬敷对马千乘和秦邦翰非常客气，一来，这是莫茂洽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必须完全服从天朝王师，切切不可惹怒他们，我朝生死存亡全靠他们了”，二来，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靠自己是很难守住升龙城的。 　　 “郑军主力已至升龙以南一百二十里的安水，预计半个月内，他们就会兵临升龙城下。”客套话后，莫敬敷摊开一张安南北部的地图，向马千乘和秦邦翰讲解着目前的莫郑战局形势。 　　 马千乘问道：“敌军有多少兵力？” 　　 “不下十五万，估计他们会用十万兵力进攻升龙城，因为他们必须调拨出数万兵力用于巩固占领区和护送押运军械兵器、粮草物资。” 　　 “我军在升龙一带有多少兵力？” 　　 “十二万左右。” 　　 秦邦翰哂笑道：“十二万对十万？你们的兵力比郑家的还多，居然还怕守不住升龙城？” 　　 莫敬敷神色难堪地道：“我军兵力看似很多，但大半是临时招募征集来的，既缺乏兵器军械也缺乏训练，加上人心惶惶，军中每日每夜都有新兵逃跑。”他说着，叹口气，“不光是军中新兵，就连一些将领和朝堂上的很多大臣高官都在逃跑或暗中勾结郑家、向郑家投降。” 　　 秦邦翰冷然道：“必须刹住这股逃跑和投降的风气！否则，郑军还没打过来，我们这边就已经不战自溃了！” 　　 “不需要。”马千乘摇头，“那些惊弓之鸟和墙头草强留着也没用，就让他们逃跑和投降去吧，这样反而能帮我们更好地麻痹郑军。”他看着莫敬敷，“郑军武器装备如何？是否拥有很多火器？” 　　 莫敬敷摇摇头：“郑军有火器，但数量不多并且十分陈旧，还不如他们南边的阮家军队。”明初永乐年间，明军征伐安南时，安南军队就已经装备火器了，但发展进程长期停滞，就算到了十七十八世纪，安南的火器技术水平还停留在十五世纪，比高丽还差。虽然安南这些年跟倭国一样内战不断，但因为没有倭国那样的大银矿，所以没钱大量地外购西方的先进火器。 　　 “那就好。”马千乘轻轻地松了口气，他沉吟一下，看着莫敬敷，吩咐道，“请转告陛下，贵国生死存亡就看升龙城一战，如果他能做到接下来这几件事，保住升龙城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第一，他本人必须一直待在升龙城，不能离开，还要多多地四处巡视露相，对全城军民宣布他会与升龙城共存亡，以此稳定人心；第二，请陛下带头拿出宫里所有值钱的金银财物用于赏赐军中士卒以鼓舞士气，继而再以此要求所有的王公贵族、公卿大臣、高官富户全部捐献出家里的财产，直接派军队上门抄家，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升龙城被攻破，他们有再多的钱财又有什么用？都只会成为郑军的战利品。拒绝交出财产的，肯定是已经在暗中勾结郑家了。再说了，连陛下都为保家卫国而倾家荡产了，他们凭什么不一起跟着倾家荡产？当然了，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候为国毁家纾难的，是大大的忠臣，打赢之后，陛下不但会把这时候‘借用’他们的财产如数奉还，还会给予加官进爵的各种好处； 　　 第三，适当地放弃升龙城外围城镇，收缩整体防线，把兵力集中到升龙城；第四，兵不在于多而在于精，没有斗志和勇气的士兵，数量再多也没用，请陛下把那些财物运到兵营里，告诉士兵们，愿意留下来打仗的，一人先发一笔丰厚的安家费，杀敌立功会重重有赏，受伤、残疾、战死了，本人或家人会得到丰厚的抚恤费，打赢之后，家里还会分发土地，享受数年免除赋税徭役的待遇，选择留下来的士兵就具备了一定的斗志和勇气，再把他们的家人集中起来，派部队专门看押，如果他们在战场上畏缩不前、临阵脱逃、叛变投敌，直接满门株连；第五，裁撤下来的士兵编入民夫部队，多多征集民夫壮丁，抓紧时间修建升龙城的防御工事。” 　　 莫敬敷心神凛然：“是！” 　　 接到莫敬敷的报告、看到马千乘提出的五个要求后，莫茂洽对另外四点没有意见，唯独对第一点感到胆怯心虚，因为他本打算逃离升龙城的，按照马千乘的要求，他必须留在这里，可这么做的话，万一城破，那他就是死路一条的瓮中之鳖，历史上的他确实在郑军兵临升龙城下时选择了弃城跑了，他的临阵脱逃导致守城的莫军部队士气大衰、升龙城被轻易地攻破。 　　 莫茂洽真心想回复马千乘“其实我想走，其实我不想留”，但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留下，没办法，他不敢惹毛马千乘，惹毛了，后果很严重，莫朝必亡无疑，再者，马千乘和秦邦翰带来的两千新安军也给了他一定的信心。 　　 千里之外的新安，夏华跟莫茂洽一样心头忐忑，万一升龙城没能守住，一切就都完蛋了，莫朝被灭，分裂肢解安南的计划会大受影响，顺便还把马千乘、秦邦翰和两千兵马搭了进去。 　　 十五日后，风和日丽，**无云**天，决定莫朝存亡的升龙城之战爆发。 　　 城南十多里外，看着巍峨雄伟的升龙城，郑军大将郑杜的嘴角露出“邪魅一笑”，在他看来，升龙城已是煮熟的鸭子，唾手可得，拿下升龙城，意味着莫朝正式灭亡，郑家的势力将会登上一个新的高峰，实力将会猛增，再调头攻灭阮家、统一安南是水到渠成的事，而他郑杜本人的权势也会凭借着攻破升龙城、攻灭莫朝这场绝世大功得以更上一层楼。 　　 郑杜不是普通人，他是郑氏家族现任家主郑松的三弟。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句话放诸四海而皆准。看看此时的安南，分裂为莫、后黎两朝打来打去，后黎朝内部又分裂为郑氏、阮氏两大家族打来打去，再往下，郑氏、阮氏的家族内部还有分裂和争斗。郑家现任家主郑松是郑家的第三代家主，但他不是第一代家主的孙子，而是第一代家主的儿子，并且还是次子，不是长子，这是怎么回事呢？事情是这样的：郑家开创之主名叫郑检，他死后，大权自然而然地由长子郑桧继承，但郑桧在战场上没能打得过莫朝的莫敬典，趁他打败仗时，他的二弟郑松发动兵变夺取了郑家的大权，郑桧被郑松逼得走投无路，只得逃往北方投降了莫朝。 　　 郑家第一代家主是郑检，第二代家主是郑检长子郑桧，第三代家主是从郑桧手里夺权的郑检次子、郑桧二弟郑松。眼见如此，身为郑桧、郑松三弟的郑杜，心里自然就产生了想法：二哥你能从大哥手里夺权，为啥我不能也从二哥你手里夺权呢？ 　　 历史上，郑松年老将死时，郑家发生第二次内乱，本来，郑松想把权力和地盘平均分给他的两个儿子，但两个儿子都不服，都想一人独占全部的权力和地盘，郑杜也不服，他直接发动兵变囚禁郑松逼他交权，还杀了郑松的二儿子，郑松的大儿子逃往外地跟郑杜对抗开战，就这样，郑家内部打来打去，至于郑松本人，则在丧失利用价值后被郑杜遗弃在了荒山野岭，曾在后黎朝权倾朝野的他最终凄凉无比地死在了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外。 　　 综上所述，郑松三弟郑杜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在他看来，二哥郑松是郑家的第三代家主，等到郑松老了、死了，如果自己的功劳、威望、权势足够大，就肯定能压住郑松的两个儿子、继承郑松的权力成为郑家的第四代家主。 　　 这个攻打升龙城的“美差”是郑杜费了很大力气才从郑松那里要来的，他的目的和动机是无需多言的。 　　 “就算莫茂洽那厮没有逃跑而是留在城里试图稳定人心、进行负隅顽抗，也无济于事。”郑杜信心满满，“莫朝那么多将领、大臣高官都投降了或在暗中投靠了我们，莫朝大势已去，这场大功非我莫属！三天之内，我就能拿下升龙城、灭亡莫朝！”他高高地举起胳膊，高声大气地命令道，“准备攻城！” 　　 低沉有力的号角声中，“嘿喝！嘿喝！嘿喝！…”兵临升龙城下的十万郑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口号声，犹如一团遮天蔽日的乌云，浩浩荡荡地席卷向升龙城。霎时，升龙城下飞沙走石、尘土冲天，大地微微地颤动着发出一阵阵闷响，被郑军扬起的尘埃堪比沙尘暴地铺天盖地，十万人的呐喊声和踏步声宛若滚雷般直上云霄，不计其数的兵刃在阳光下闪耀着星河鱼鳞般密密麻麻的光点，举目望去，迫压向升龙城的十万郑军仿佛一道汹涌澎湃的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