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节 夏大人请多多保重
夏华离职卸任新安县知县和新安市舶司副提举二职,临走前,要跟他告别的人自然很多,首先就是汤显祖和杨江,夏华离开后,新安县、新安市舶司就交给他们了,二人虽然很伤感,但并不感到惶恐无措,因为夏华已经把新安县、新安市舶司的发展建设及运营运作体系完全建立成型,他们接下来只要兢兢业业地萧规曹随就行了。 戚金、徐渭、陈璘、欧阳四海等人也过来跟夏华告别,他们都留守新安县,不会跟夏华去西北,戚金身体欠佳,需要长期静养,徐渭年纪太大,二人都不宜颠簸远行,夏华也很怕带上他们会让他们在半路上或在西北有个三长两短,加上戚、徐二人治军练兵才干非常出色,经验非常丰富,比起上前线统军领兵,他们更适合留守后方训练新兵,所以没必要跟去西北,至于陈璘和欧阳四海,这两人是搞水师的,当然也没必要跟去西北。 接着过来跟夏华告别的一群人为首者是个王爷,嗯,就是郑王朱载堉,朱载堉如今已经不是郑王世子,已经升级为大明朝第六代郑王,他的父亲、第五代郑王朱厚烷在今年去世了,朱载堉自然而然地世袭了郑王爵位。本来,朱载堉打算放弃世袭王位,但夏华告诉他,你是明华大学的校长,你的身份越高贵就越能庇护明华大学,明华大学才能平平稳稳地发展下去、越来越好。朱载堉觉得有理,便继承了郑王爵位,但他裁撤了郑王府,放弃了郑王家在河南怀庆的封地并将其无偿分给当地百姓以此减轻河南民众的负担,如此大善之举,加上有封地也在河南但作风正好相反的潞王进行衬托,河南万民和朝野上下都对朱载堉赞不绝口、敬佩不已,称他“贤王”。 跟朱载堉一起过来与夏华告别的还有李时珍、利玛窦等学者。李时珍告诉夏华一个特大好消息:他们成功地掌握了生产医用酒精的办法并已展开量产。 “真的?”夏华大喜,“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医用酒精和蒸馏酒即高纯度的白酒在古代是很难做出来的,古代已有蒸馏酒技术,但搞蒸馏酒的酒水转化效率会非常低,想以此赚钱基本上只会赔钱,同时,酿酒业在古代是朝廷官方的垄断产业,受官府严格管控,在古代私自酿酒属于重罪,最麻烦的是,能用于医疗的酒精的度数必须控制在70%至75%间,低了或高了都不行,都不能杀菌消毒,反而会给伤者伤势雪上加霜。 夏华以前是平头百姓,想制造医用酒精是白日做梦,但如今,这一连串大麻烦有好几个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问题,成本,不成问题,他现在有的是钱,制造医用酒精不需要以营利为目的——他只会制造医用酒精,不会制造蒸馏酒,因为那玩意儿没用,既不能卖钱也不能用于医疗——酿酒权,也不成问题,他现在是官,有权力、有势力,就算得不到朝廷的准许,暗地里偷偷酿也没人管得了他,剩下的主要就是技术问题。 在夏华的“指点迷津”下,李时珍等医学家、医生此时都已经有了“病虫”即细菌这个概念,他们也通过很多实验证明了细菌的存在,比如夏华搞出的罐头,就是细菌存在的证据,既有了细菌的概念,就有了杀菌消毒的概念,所以他们投入大量精力、时间、心血用于制造夏华说的“能杀死细菌、防止伤者伤口感染的高纯度的酒”。 “首先,在利玛窦等西洋学者的帮助下,我们用更先进、更精确的西洋蒸馏器通过反复蒸馏成功地提炼出了纯度超过百分之六十的酒水混合液。”李时珍说道。 夏华纳闷道:“你们是怎么掌握酒水混合液的纯度的?” 李时珍给了夏华一个白眼:“密度呀!酒和水的密度是不同的!利玛窦先生给我们讲过阿基米德发现浮力原理的故事,说是有个国王让工匠给他做一顶纯金的王冠,做好后,虽然王冠重量跟当初国王交给工匠的纯金一样重,但国王怀疑工匠私吞了部分黄金,用白银代替,把白银熔化灌入王冠内部,所以从表面上看不出来,国王让阿基米德在不破坏王冠的情况下检测王冠究竟是不是纯金的,阿基米德一开始一筹莫展,直到某天他在家里洗澡,猛然醒悟金银就算重量一样,却会因为密度不一样而体积不一样,我们受到启发,这个原理既能用于测量固体的密度,也能用于测量液体的密度。大人你想想看,假如有两杯酒水混合液,一杯是三成酒和七成水,一杯是七成酒和三成水,它们看似一样,但两者的重量和体积一样吗?” 夏华听得暗暗惭愧,古人只是科学知识落后于现代人,又不是智商落后于现代人,如果把后世的科学知识教给古人,古人照样会学得融会贯通并在原基础上进行思维发散。 李时珍接着道:“我们反复研究、测量、计算,最终算出来,假如纯水的密度是一百分,纯酒的密度就是七十八分九厘二毫至七十八分九厘四毫,虽然算不出更精确的数字,但这个精确度已经基本上够用了。掌握了纯水和纯酒的密度后,我们自然能掌握酒水混合液的纯度。第一步是提炼出纯度超过百分之六十的酒水混合液,继续的话,纯度很难再被提高了,已是蒸馏器的极限,第二步是用生石灰粉跟酒水混合液反应,我们发现,生石灰粉跟水会有反应,但跟酒不会有反应,使用生石灰粉能去掉酒水混合液里的水分,我说的很简单,实际上这个过程是非常复杂的,也很危险,每步操作都要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会出事,因为高纯度的酒水就跟…就跟大人你搞出来的汽油一样,非常易燃易爆,多次使用生石灰粉,再反复过滤,最终,我们得到了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多的高纯度的酒水混合液,基本上就是纯酒精了。” 夏华道:“但只有百分之七十至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才能用于杀菌消毒。” 李时珍一脸鄙夷地看着夏华:“把三份纯度百分之九十九的纯酒精和一份纯净的蒸馏水混在一起,不就是百分之七十几的医用酒精了么?” 夏华哈哈一笑:“对啊!”他心花怒放、喜不自禁,“有了医用酒精,你们以后救死扶伤就能治好更多的伤员病人了,我大明的军士在战场上也能少死很多很多人了!李神医,你们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还真的搞出了医用酒精!” 李时珍颇为自豪地抚须而笑:“正如大人你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过,大人,我必须跟你交个底,医用酒精,我们是研发出来了,但因为生产工艺很复杂,所以成本很贵,一瓶医用酒精的价钱不逊于那些达官贵人喝的最名贵的美酒。” 夏华豪气万丈地大手一挥:“这个不成问题!医用酒精,多么重要的东西啊,能救人呀,成本再贵也要开足马力地生产,越多越好,没银子了就去找汤大人、杨大人要。”他有的是粮食和银子,所以大规模地酿酒和批量生产酒精完全不是问题。 除了医用酒精,很值得一提的是,新安军里军医很多,大部分是李时珍等医学家带出的学生、弟子,使得新安军的医疗水平相当高,军士受伤后的死亡率大大地低于明军其他部队。 要送夏华的除了夏华的这些同僚、袍泽、好友,还有数量多得多的新安县百姓,听闻“夏大人要离开新安县、被皇上贬去西北当另一个县的知县”,整个新安县简直炸开了锅,全县几十万百姓无不悲伤痛惜不已、为夏华遭受的“不公待遇”悲愤交加,还感到惶恐,老百姓心里有杆秤,夏华是在万历十七年十一月中旬来到新安县上任的,眼下是万历十九年十二月上旬,掐指一算,夏华这个知县当了两年多一点点,两年以来,新安县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老百姓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们不但是见证者,也是亲历者,他们亲身感受到本县自从夏华到任后,发生了堪称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沿海小县、穷县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成了全国闻名的大县、富县、全国第一的对外通商口岸,他们的生活水平也随之迅猛地水涨船高,平均家庭年收入从以前的十两不到激增到现在的几十两,以前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现在隔三差五就能吃上肉甚至天天都能吃上肉,除了经济,城镇乡村的基建、交通、教育、医疗卫生、就业、社会福利等各方面的民生改善都是日新月异,每一项都让全县百姓对他感恩戴德。 为表达自己对夏华的爱戴,新安县百姓多次请愿要给夏华建生祠,把夏华吓得连连拒绝:建生祠?开啥玩笑?那不是魏忠贤搞的那套么? “夏大人要走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呐?”全县哭声一片,搞得汤显祖这位新任知县有点尴尬,他就像找了个女朋友,对方却以泪洗面地怀念前任。 考虑到不能扰民,所以夏华是深更半夜里悄悄溜走的,也没走陆路,坐船在珠江上离开。月落乌啼霜满天,站在船头上,夏华看着身后越来越远、自己待了两年的新安县,心里确实有点伤感,但他没伤感多久,听到朱尧姬在旁发出一声惊呼:“天呐!夫君,你看岸边陆上!” 夏华举目看去,顿时吓了一跳,只见江两岸陆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人,汇聚成漫山遍野的人山人海,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江两岸陆上都是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过来送他的老百姓,不只是新安县的,还有府城和别地的,足有好几十万人。夏华虽然没当广州府城和别地的官,但当地老百姓知道是夏华在粮荒和动乱中救了他们。 “夏大人,请多多保重!”百姓们的呼喊声犹如山洪海啸,响彻珠江两岸,其中很多人还举着特地赶制出的万民伞。 一股热流从夏华心里升涌上来,他昂起身,双手抱拳地向送别他的百姓们连连拱手行礼。被百姓爱戴,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