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节 升龙城之战(4)
郑军爬上升龙城的城头,意味着双方即将爆发白刃见红的近身战。 必须承认,守城的莫军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看到郑军爬上城头,不少莫军一直咬牙苦苦死撑着的那口气顿时松动甚至泄掉了,因为敌军爬上城头往往意味着城墙防线即将被敌军突破。 打仗有时候拼的就是那口气,一旦泄了,恐惧就会压倒人的血气之勇,就会产生第一批逃跑者,继而像瘟疫传染一样带动越来越多的人一起逃跑,最终导致全军大乱,兵败如山倒。 看到爬上城头的郑军,莫敬敷浑身发冷、眼前发黑、如坠深渊:“完了!完了!”但就在他万念俱灰、感到绝望时,他猛地想起了一直没什么出手的新安军,急忙看去,顿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杀声震天、血溅三尺、乱作一团的城墙上,那些新安军犹如铁打铜铸般一动不动,面对已经近在咫尺的敌军,新安军没有任何惊慌失措,个个镇定冷静得可怕。 戚公治军极严,所以戚家军被他练得军纪森然、令行禁止,新安军自然继承了戚家军的这一点,看到已经爬上城头、近在眼前的郑军,新安军官兵们纹丝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紧握手里的武器,紧抿嘴唇不发一声,轻轻地呼吸着,静静地等待着命令。 第一批爬上城头的郑军突击队的带队军官名叫阮七里,此人是郑军里的著名猛将,光看此人体型就足以确定这是一个狠角色,在身材普遍矮小的安南人里,阮七里却身高将近两米,可谓鹤立鸡群,他不但身材魁梧,还非常强壮,体重足有二百五十斤,不折不扣的牛高马大、虎背熊腰,并且他的长相也非常骇人,面如锅底、豹头环眼、虬须满腮,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安南版的张飞,加上脸上的多道深深的伤疤,更显得他面目狰狞、气势惊人,令人望而生畏。 阮七里率领的这队郑军突击兵在郑军里号称“铁甲兵”,共有数百人,损失多少补多少。这支铁甲兵是郑松、郑杜专门为登城破防而耗费重金打造的,成员个个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人人身穿两层精铁铠甲并且手持厚盾,这样的铁甲兵在冷兵器时代堪称刀枪不入、所向无敌,兵刃箭矢都很难伤得了他们,攻城时,郑军便以他们为打头阵的突击先锋,硬扛着敌军攻击为后续部队撕开敌军防线。阮七里记得很清楚,他带领铁甲兵参加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攻城战,几乎无一败绩,光是他亲手杀死的敌兵就不下百人之多,他毫不怀疑,眼下这场攻打升龙城战役会像以前一样无往不利。 在通过一座云梯爬上来前,阮七里看得很清楚,眼前这段城墙上几乎见不到莫军的身影,他心头暗喜,看来,负责守卫这段城墙的莫军不是死伤光了就是都吓跑了,很好,就从这里突破升龙城吧!一边想着,阮七里一边一手提着厚盾护在身前一手拿着一柄令人胆战心惊的长柄大斧,他也没怎么往内细看,发出一声熊吼虎啸的大喝,毫不犹豫地从云梯上跳了下去,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的这股威猛无比的气势可以吓退敌军城头上的不少敌军,一直屡试不爽。 但就在下一刻,阮七里满脸的凶悍和狂暴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痛入骨髓的剧痛造成的扭曲给取代了,完全就是出自本能,他大声地惨叫起来,因为他这么跳下来正好踩中几个铁蒺藜。铁蒺藜是源于华夏的一种古代铁质尖刺障碍物,在战国时就有了,由四根一寸长的尖刺组成,其结构就像把一个等边三角体的四个点连起来,设计十分科学,非常符合力学原理,被撒在地上后总有一根尖刺是朝上的,另外三根尖刺则会在底部以三角形的稳定方式支撑着朝上的那根尖刺。阮七里这么重的吨位,又身穿两层铁甲又手持厚盾、大斧,加上从一二米处跳下,使得被他踩中的铁蒺藜的尖刺深深地刺穿了他的脚掌,痛得他浑身都要抽筋,险些昏死过去。 在发出惨叫声时,阮七里看清楚了,这段城墙上其实是有敌军的,但这些敌兵没有贴着前墙,而是退到后墙根处。一股巨大的疑惑和不祥预感掠过阮七里的心头,因为他发现这些敌兵非常怪异,装备非常精良,风格跟莫军完全格格不入,并且作战方式非常怪异,一整队居然静静地固定在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阮七里双眼瞳孔紧缩,他看到对面这些敌兵有的手持刀盾有的手持火铳,组成的队列非常森严,刀盾兵和火枪手配合程度极高,那些火枪手在刀盾兵们保护下第一排半跪着、第二排弯腰半站立着、第三排直立着,三排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指向爬上来的郑军。 “打!”秦邦翰厉声大喝。 震耳欲聋、密集响亮但又完全混在一起的火枪开火声响起,火光闪耀、烟雾翻腾,几发枪弹同时击中了阮七里,就算他身穿两层铁甲还手持厚盾护体,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枪弹还是轻而易举地射穿了他的厚盾、第一层铁甲、第二层铁甲以及他的身体,在他狗熊般壮实庞大的身体上打出几个深深的血窟窿,当即血如泉涌。 被枪弹击中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没有破甲,枪弹的冲击力打在人身上也不亚于用榔头砸上去,动能足以隔着铁甲重伤人体,必定会打断骨头、震伤内脏。枪弹的冲击力让阮七里踉踉跄跄地向后摔去,他的厚盾和大斧都脱手而落,他仰面跌倒在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在意识消逝的最后一刻,他又难以置信又悲愤不甘: 怎么会这样?我就要这么轻易地死了吗?我苦练多年、一身的勇武还没有发挥出来哪怕一点点呢! 这不公平!用火铳打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用冷兵器跟我打呀!我不服… 跟阮七里落得一样下场的还有跟他一起爬上城头的三四百名郑军铁甲兵,他们个个悍勇无比,展开近身混战的话,十倍于他们的莫军都挡不住,只会被他们犹如恶狼扑羊般冲杀得丢盔弃甲、落花流水,但在城头上以逸待劳的新安军火枪手们没给他们一丝一毫发挥勇武的机会,在他们爬上来后轻轻松松地用一波接一波的枪弹把他们撂倒,爆豆般的枪声噼噼啪啪。 后面的郑军铁甲兵不明所以,继续犹如旅鼠跳海般一批接一批地爬上来送死,枪声完全被战场上的巨大喧嚣给淹没了,新安军火枪手们从容不迫、镇定自若地战斗着,第一排开火完毕,掏出纸筒枪弹用牙齿咬开纸筒倒一些火药到火门里,余下的火药连同弹丸全塞入铳口,最后用通条通好,与此同时,第二排顶替开火,打完后掏出纸筒枪弹装填弹药,第三排接着顶替开火,等第三排打完后,第一排也差不多已经装填弹药完毕,再次开火…火力持续不断。 “前面有火铳…”有脑子机灵的郑军铁甲兵意识到不对劲,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跑回去给后面的同伙报警了,因为他们也已经被排枪射翻,变成了死人或倒在地上打滚惨嚎的伤兵。 短短十分钟,郑军最精锐的铁甲兵就这样以一种死得毫无价值的方式近乎全军覆没在了升龙城的城头。郑松、郑杜要是亲眼看到这幕一定会当场吐血。要知道,铁甲是非常珍贵的,特别是在华夏南方和华夏南方更南的东南亚地区,军队里穿铁甲的军人非常少,能穿上皮甲、竹甲、木甲的就已经是精锐了——这几种铠甲抵挡刀矛箭矢都够呛,在火枪面前跟没穿一样——能穿上铁甲的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后面的郑军步兵们看到铁甲兵并没有被守军赶回来,以为铁甲兵已经像以前那样成功地撕开了守军的城头防线,所以也犹如旅鼠跳海般一批接一批地爬上来,他们的人数比铁甲兵多得多,使得严阵以待的新安军无法再只用火枪便能遏制住他们,刀盾兵们齐齐也奋然参战。参战的刀盾兵们取下弓弩配合火枪手们的火枪一起射击,这些郑军步兵普遍没有披甲或只是穿着简陋的皮甲、纸甲、藤甲、竹甲、木甲,弓弩也能有效地射杀他们,在给他们造成迎头痛击后,刀盾兵们又奋力地投掷标枪,最后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地猛扑上去与敌展开肉搏厮杀,兵刃和兵刃的撞击铿锵铮鸣、惊心动魄,兵刃撕裂人体的声音更是令人心惊胆寒,但在这种乱战中,刀盾兵们和火枪手们依旧配合得非常严密,乱中有序,火枪手们提供远程攻击火力,刀盾兵们一边保护、掩护火枪手们一边与敌兵战斗搏杀,不会离自己负责保护的火枪手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