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节 起义军和侵略军
“义兄,你还真又要回王京啊?”全罗道锦城外,给李舜臣送行的刘企努力地进行着最后的挽留。 李舜臣表情平静、目光落寞:“此乃王命圣旨,岂能违抗?” 刘企不以为然:“王命圣旨当然不能违抗,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李舜臣眼神古怪地看着刘企:“贤弟,你怎么没有再被召回王京?” 刘企干笑一声:“因为殿下相信我是清白的。” 李舜臣完全不相信刘企的鬼话,他迟疑一下,正色沉声问道:“贤弟,你跟我老实交代,赵儆被截杀究竟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刘企顿时满脸激愤和悲凉:“义兄,别人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我吗?我是那种人吗?” 是,你就是那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并且胆大包天。李舜臣在心里说道,但他没有在嘴上说出来,他已经知道了,他和他的这位结拜义弟在保家卫国、抗击倭军这件事上是没有任何分歧的,兄弟齐心、精诚团结,但在别的事上就不好说了。 “义兄,”刘企顿了顿,温言道,“咱们上次回王京,我把我父亲送去王京长住,你把你母亲送去王京长住,殿下和朝廷让我们这么做的用意,你还不明白?按理,咱们都把至亲送去王京当人质了,殿下和朝廷应该相信我们了,可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李舜臣叹口气:“李梦鹤起兵作乱,声称你我等都是他的同伙,殿下和朝廷让我回王京接受调查、澄清事情原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李舜臣一心忠君报国,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前去王京没什么不可以的,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我推三阻四不去,倒反显得我心里有鬼了。” 刘企不屑地冷笑:“那个李梦鹤胡说八道、随口造谣,说什么咱们跟他是一伙的,如此低级的鬼话,谁会信?反正嘴巴长在他身上,他说大明皇帝是他的同伙都可以。退一万步说,咱们真跟他是一伙的,他会唯恐别人不知道地到处嚷嚷?此举摆明了就是搅浑水、扰乱视听。义兄,你不会以为殿下和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个个都是三岁小孩吧?他们会连这么低级的伎俩都看不透?他们之所以假痴不癫,只是为了借题发挥,以达到他们别的目的。权栗跟我有仇,你是我的义兄,他拿我没办法,肯定要针对你,扳倒你就能打击到我。” 李舜臣表情复杂、沉默不语。 刘企说的这些,李舜臣不是不知道,但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想得太深入,他始终认为,他是个纯粹的军人,只要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就可以了,没必要掺和朝堂上的派系争斗,他也不屑参与那种事,就算那种事主动找上门来,他相信自己行得正站得直,不会被人抓到把柄。反抗?这是李舜臣绝不会干的事,只有“李尧臣”干得出来。岳飞明知宋高宗的十二道金牌是荒唐的,却仍然坚定地服从命令,李舜臣的“臣子必须坚定不移地服从君王”思想跟岳飞是一样的。 “有跟反贼私通的嫌疑”,只是李昖、权栗等人借题发挥整治李舜臣的借口,根本原因还是李昖、权栗等人为了打击“李尧臣”,另外,李舜臣在战争前期取得九战九捷后没怎么再取得胜利,这也成了高丽朝廷里很多人揪住他不放的“把柄”。在这个冬天里,倭军大肆通过高丽海峡的海路往庆尚道输送后续部队和各种军用物资,明军按兵不动,意图含糊不清——明军的“先请君入瓮,再关门打狗”计划肯定不会跟高丽方透露以防泄密——高丽朝廷上下十分畏惧惶恐,加上听闻明倭正在和谈,高丽君臣们愈发惊慌,他们胡思乱想认为明朝没心思打下去了,要牺牲高丽来跟倭国停战,让他们终日如坐针毡,李昖、权栗多次以国王、全国军队总司-令的身份命令李舜臣主动出击,要求他消灭倭军运输船队、切断倭军的海上运输线甚至占领釜山,这样,踏入高丽的倭军就能减少很多,就算明军不打了,高丽军也有希望靠自己消灭掉高丽境内的倭军,取得战争胜利,不会让高丽成为明倭和谈停战的牺牲品。 李舜臣反复上书据理力争,认为这是做不到的,因为倭军水师已经改变了战术,不跟高丽军水师打水战,而是以固守据点的方式以逸待劳、以守代攻,在这样的前提下,高丽军水师贸然出击的话,只会蒙受不必要的损失。李昖、权栗严厉地斥责了李舜臣的“胆小畏缩”,强令他率领高丽军水师主动出击。李舜臣无奈,只得率部出击了几次,果不其然,都没打赢,还遭到不小的损失,在这之后,不管李昖、权栗再怎么催促,他也不执行他们的错误命令了。 在李昖、权栗的心里,李舜臣本就是“准乱臣贼子”,因为他是“已经坐实的乱臣贼子李尧臣”的结拜义兄,“李尧臣”都半公开地武装对抗高丽朝廷了,李舜臣既是此贼的结拜义兄,说他是清白的、忠于国王和朝廷的,谁信啊?得知李舜臣“消极避战、敷衍了事”后,李昖、权栗对他愈发忌恨和憎恶,认为他此举分明就是“保存实力、拥兵自重甚至养寇自重”,进一步地坚定了除掉他的决心,不一定要他的命,但必须剥夺他的兵权。 刘企割据全罗道,拥有一支数万兵马的陆师部队,李舜臣掌控高丽军大部分水师部队,这对“贼兄弟俩”联起手来,危害可想而知,有李舜臣的水师,刘企的全罗道在海上就有了铜墙铁壁,并且他们对汉城的威胁也大大增加,陆上打不过来,保不齐会在海上绕路打过来,所以,李昖、权栗等人是非要剥夺李舜臣的水师兵权不可的。 权栗已经挑选好了取代李舜臣的人,此人名叫元均,早些年跟李舜臣一样在北方边境对抗女真人,倭军入侵前,他被调到庆尚道担任水军指挥官,但倭军打来后,他却临阵脱逃,本来,他的官职地位跟李舜臣差不多,但李舜臣受到柳成龙赏识,被破格提拔多级,这让他十分嫉妒和不满,李舜臣也很讨厌他。李舜臣为人温和儒雅,元均为人急躁鲁莽。得知权栗要用自己取代李舜臣后,元均大喜,立刻投靠了权栗并在权栗指使下不断地进谗中伤李舜臣。 眼下,李昖和权栗以“有跟反贼私通的嫌疑”为由,把李舜臣再度召回汉城,让他“接受调查”,严刑拷打是不大可能的,毕竟李舜臣有个“既实力强悍又无法无天”的结拜义弟,但软禁是没得跑了。一个将军,在“接受调查”期间,肯定不能继续领军了,只有“把问题查清楚了,确定是清白的”后才能继续领军。只是,李舜臣什么时候才能“把问题查清楚了,确定是清白的”?这就看李昖和权栗的心情了,他们一年不查清楚,一直宣布“还在调查中”,李舜臣就一年没法重回水师部队。这种官场上的手段是无需多言的。 说来可笑,李昖和权栗要对付的头号目标明明是“李尧臣”刘企,却特地避开他本人,对他的结拜义兄李舜臣下手,只找借口把李舜臣再度召回了汉城,却没找借口把刘企也再度召回汉城,原因很简单,李昖和权栗心知肚明:李舜臣是“老实人”,“李尧臣”可绝对不是。 江原道南部,与庆尚道接壤的一片崇山峻岭。 荒凉萧瑟的山林间,一支倭军正在山道上一路向北行进着。这支倭军人数不多,只有千余人,看上去不像战斗部队,倒像辎重运输部队,因为队伍里足有数百辆满载物资的马车、牛车,倭兵们数人一组地拖拉着、推动着这些车辆。 忽然,山道附近一个山坡上响起了一串刺耳的敲锣声,紧接着,山道两侧齐齐出现了很多人,这些人普遍穿着五花八门的高丽平民衣服,没有盔甲,手持粗糙简陋的兵器或各种农具,看起来非军非民、亦军亦民。 倭军为首者、黑田家“黑田八虎”之一黑田直之在看到这幕后,立刻命令队伍停下来,然后看向身边的翻译。 那翻译急忙用高丽语高喊道:“我们是黑田军!按照约定而来!我们没有敌意!是过来送东西给你们的!” 山坡上的高丽人里走出一个带头者,正是李梦鹤。 李梦鹤看向黑田直之,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黑田直之只带了几名武士卫兵,大步地走向李梦鹤。 “带来多少东西?”在黑田直之过来后,李梦鹤问道。 “粮食一万石,”黑田直之回答道,“兵器三千件、盔甲五百套、铁炮五百支…后面还有一支运输队,马上也会过来。” 李梦鹤点点头:“很好。”他咧嘴一笑,“有了这些,一来,我就能更好地宣称我的部队在坚持抗倭、跟你们东瀛军激战并取得了多场胜仗,二来,我的实力就更强了,李昖的官军想消灭我就更没那么容易了,替我多谢黑田如水先生。” 黑田直之也咧嘴一笑:“我们也要感谢李将军你,因为你,李舜臣被解除兵权了,我军在海上的心腹大患被兵不血刃地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