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向光喝了口水,放下手上的杯子,眼睛看着向财东,平静地说:“向团长,得不得罪,这话我可承受不起。不过,大家都是吃公家饭的人,一点小小的误会,用不着耿耿于怀,记恨一辈子!” 他这话,算是拿捏住了分寸。毕竟向财东身为保安团长,手下掌管着几百号团丁,在石城这种地方,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随着我军步步逼近,石城即将迎来解放之际,马向光身上肩负的任务,不仅仅只有找回那批失窃的金银珠宝,还要积极寻求突破口,力争让解放大军以最快的方式和最小的代价顺利拿下石城,保证部队继续向前推进。 向财东这种人八面玲珑,如果与他建立一定的联系,再循序善诱,加以利用,先从内部瓦解敌人,对解放军的到来还是有所帮助的。 见马向光心无芥蒂,向财东嘿嘿笑了一下,又吩咐周国卿:“周团副,去跟伙夫交待一声,就说我留马局长在这儿吃早饭,让他赶紧准备!” 说句真心话,马向光并不想在保安团这种地方多呆下去。不过碍于面子,他还是客气道:“向团长,吃饭就不必了。周团副去找我的时候,我老婆受了点委屈,说不定已经哭成了泪人,我得早点回去安慰她。” 周国卿一脸尴尬,虚情假意道:“马局长,我……嘿嘿,都是我这脾气不好,容易上头。要不……我去向你太太赔礼道歉,是打是罚,任她处置……” 马向光嘲讽道:“你去道歉?还嫌把我太太欺负得不够吗?” 向财东站起身,将周国卿往旁边一推,说声:“上一边儿去!”自己走到墙边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两盒手工包装的茶叶,转过身来,双手递给马向光,嘴里又打起了哈哈。 “马局长,这小小两盒茶叶,不成敬意,还请代劳,拿回去哄哄你太太。以后有机会,我亲自带着周团副,登门赔罪!” 马向光推脱了一下,说:“算了,我太太也不是贪图小便宜的人。只要先让她出出气,再哄几句,就没事了。” 向财东硬将茶叶盒塞给他,连声说:“拿上拿上,虽然是点小礼物,总比空着手回去好……”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告诉我,向财东在哪儿?” 听声音,是陈孟之来了! 向财东吃了一惊,急忙朝周国卿递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迎出门去。 “陈县长……” “哼,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县长?” 只见陈孟之站在院子里,手里拄根拐棍儿,双手扶在棍子上,拉长着脸,看样子十分生气。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阮秋桐。 阮秋桐红着两眼,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突然指着从屋里出来的周国卿,愤怒地说:“陈伯伯,就是他抓走了向光……” 陈孟之冷眼盯住周国卿,十分恼火地说:“太放肆了,堂堂一个警察局长,是你保安团随便就能抓的吗?人呢?马上给我放喽!” 向财东上前一步,举手敬了个礼,然后赶紧陪着笑脸开脱道:“陈县长,您先别生气。这件事儿,是周团副没弄明白,闹出了一点小误会……” “什么误会,我看就是欺侮人!”阮秋桐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盯着周国卿,咬牙切齿。“还是个团副,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调戏我,简直太下流了,跟流氓有什么两样……” 陈孟之忍无可忍,举起棍子抽了周国卿一下,怒骂:“无耻!秋桐的父亲是德城警察局的局长,跟我也是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你一个保安团的团副,不去除暴安良,居然还敢在她面前做出如此狂妄之举,就不怕天打雷劈?” 向财东本以为替周国卿说几句话,能平息一下陈孟之的愤怒情绪。没想到阮秋桐却说自己被周国卿调戏了,让陈孟之更加怒不可遏。 马向光的身份,不是普通平头百姓,身为石城县刚刚上任的警察局长,不仅得到县长陈孟之的照顾,上面还有个老丈人撑腰,哪一个的来头都要超过自己。 这种时候,向财东如果要护犊子,替周国卿强行出头,除了理由站不住脚,自己面子上也挂不住,反而会落入一个尴尬境地。他转身朝周国卿翻起了白眼,冷哼哼地问:“周团副,到底怎么回事?” 周国卿几乎就是向财东肚子里的蛔虫,一看情况不妙,若不赶紧在阮秋桐面前服软,自己恐怕会死得很难看。他眼珠一转,顿时放起了大招。 “马太太,我……我该死……” “扑嗵”一声,周国卿突然两腿跪在阮秋桐面前,左右开弓,朝自己脸上连打了几个耳光,装出一副可怜相。 “马太太,我该死!我有眼不识泰山,让你受委屈了。只要你能出气,打我,骂我,或是踹我几脚都行。要不,我马上在外面的饭馆里包张桌子,请陈县长亲自作证,给你和马局长郑重赔礼道歉……” 阮秋桐冷笑道:“哼,你给我赔礼道歉?我怕承受不起!” 向财东看周国卿已经低三下四了,连忙充当和事佬,息事宁人:“马太太,周团副是我的人,我向某管教不严,先向你谢罪!”装模作样朝阮秋桐鞠了一躬,然后向身后大声招呼:“来人!” 几名团丁闻声而来,“团座……” “把周团副押下去,先关三天禁闭!” “团座,这……” 团丁们面面相觑。 向财东怒吼道:“怎么,老子的话你们听不懂吗?” 几名团丁连忙说:“听懂了,听懂了。”从地上架起周国卿,把他押开去。 向财东唱了一出挥泪斩马谡的戏码,然后陪起笑脸,做出一个恭敬的姿态,招呼陈孟之:“陈县长……”又转过身子,殷勤地伸手轻轻托一下阮秋桐的手肘,左右逢源。 “嗯……马局长还在团部,我刚才和他聊了会儿天,已经算是给他道过歉了。你们既然来了,也请一并到我的团部坐坐,喝杯茶……” 陈孟之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一撩马褂,拄着棍子走向保安团团部。阮秋桐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亲昵地说:“陈伯伯,我扶着您……” 向财东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走进团部。 马向光坐在椅子上,故意把双脚翘在向财东的办公桌上,正在猜想外面怎么收场,阮秋桐挽着陈孟之已经先走了进来。 “向光……” 阮秋桐看见他,急忙松开陈孟之,跑过去一把搂住马向光的肩头,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 陈孟之走近去,看着马向光,也温和地招呼一声:“向光,让你受委屈啦!” 马向光拿开阮秋桐的手,站起身来,有点受宠若惊:“陈县长,这事儿劳动您的大驾,真是太不应该了……” “向光,在我的地头上,让你们两口子受了委屈,我心里过意不去。这事儿,今天就算了了,千万别让阮局长知道。不然,我这张老脸可没地方搁喽!” 马向光感激道:“陈县长,谢谢你对我跟秋桐的关心。其实我和向团长之间,没有个人恩怨,只是在工作上有一点误会,刚才已经讲明白了。”指了指桌上的茶叶盒,“你们看,他还送了我两盒茶叶哩!” “对,对,没事了,没事了……” 向财东见马向光在帮自己打圆场,赶紧上前讨好,亲自拎起茶壶给他们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