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 　　 马向光离开孙多福的住处，慢慢地开着汽车从街上驶过。他想绕到昨天和梅子龙一块儿喝酒的小饭馆，把停在那儿的自行车放进汽车尾箱里，捎回侦缉队去，正好也能光明正大地给自己早上的去向找个借口，免得引起孙多福的怀疑。 　　 路上拐了两个弯，找到那条老街，来到昨天喝酒的小饭馆门口，一看停放在外面的自行车不见了，赶紧下车，到处张望。 　　 小饭馆的老板娘开了店门，正在打扫卫生，看见马向光在东张西望，想起他是昨天来吃过饭的客人，放下手里的扫帚，走出店门，客气地问：“先生，你是来找自行车的吧？” 　　 “对，我这自行车儿昨天停在这儿的，怎么不见了……” 　　 “不好意思，是我家男人在打烊的时候，看见你的自行车停在外面，担心夜里被人偷了，所以给你搬进店里放着哩。你等会儿，我给你搬出来……” 　　 人家好心把自行车给收起来，哪好意思还让人家去搬？ 　　 马向光连忙说：“不麻烦老板娘，我自己搬就行了。”进去搬出自行车，打开了汽车尾箱，把自行车放好，又对老板娘说了声：“谢谢！” 　　 上车发动引擎，驶向前面的街道。 　　 在雨中一路行驶，经过“鑫源典当行”附近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个人蹲在旁边的墙角，不时探头朝周围张望。 　　 当铺还没开门。 　　 这人鬼鬼祟祟，缩在墙角上东张西望，莫非是想偷东西？ 　　 身为侦缉队长，一种职业的敏感让马向光产生了警觉。他把车停在一个隐蔽处，悄悄下了车，掏出手枪，身子紧贴住当铺那边的屋檐下，不声不响地摸过去，到了那人跟前，出其不意地低吼一声：“不许动！” 　　 蹲在地上的那人吓了一跳，霍地站起身来，也想把手伸向衣兜，但和马向光打了一个照面，却停住手，诧异道：“哎……马队长，是你啊？！” 　　 本以为是小偷，没想到对方却认出了自己，还主动打招呼，让马向光有点骑虎难下，打量着对方，尴尬地问：“你是……” 　　 “马队长，不认识我了？我们在邓家公馆的门口见过啊……” 　　 那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很热忱的样子。 　　 马向光感觉对方有些面熟，但是却叫不出名字。他犹豫了一下，脑海里像开动了机器一样，迅速把所有的记忆搜索了一遍，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人是邓家公馆的一名护卫。 　　 上次马向光去邓湘侯的公馆了解情况，在大门外被梅子龙从背后打黑枪，结果却歪打正着，击中了公馆的王管事。 　　 当时，从公馆里冲出来的一名护卫误认为马向光是凶手，幸好另一名护卫很有经验，通过察看王管事头上的伤口，判断死者并非死于近距离射击，而是被远处飞来的子弹击中，当场解脱了马向光的嫌疑。 　　 而现在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正是那天为马向光解围的那名护卫。 　　 马向光收起手枪，朝周围扫了一眼，仍然有些警惕地问：“大清早的，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护卫用手捶打一下有些发麻的大腿，坦率地说：“嗨，马队长，不瞒你，我是想赶早来当点东西，哪想到来得太早了，当铺没开门。外面又下着雨，没地方去，只好先在这旮旯里蹲一会儿，找个地方避避雨……” 　　 马向光惊讶道：“怎么，你不是在**馆当护卫吗，每月领着薪水，还用得着上当铺来当东西？” 　　 护卫苦恼道：“马队长，其实……不是我自己当东西，是替邓太太跑腿儿。给老爷办完丧事，她手里已经没什么钱，连我们的薪水都发不出来了，只好拿出自己娘家给她的陪嫁首饰，当点钱，先救救急……” 　　 “邓太太要当东西……”马向光更惊讶了。 　　 这邓家在德城可是产业无数，雄霸一方。虽然邓湘侯被杀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没落到需要拿东西进当铺换钱的地步。 　　 见马向光心生疑窦，护卫也有些心酸，只得娓娓地向他道出了这中间的缘由。 　　 “马队长，你有所不知。以前邓老板在的时候，有些事是不让我们随便往外说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邓家人财两空，说出来也无妨。 　　 “当初，邓老板在家里力排众议，把大部分家产变卖，赶在政府发行金圆券之前，利用各种关系全部兑成了黄金银元和古董珠宝，锁在一个大保险柜里。邓老板被杀的那天，**馆也出了事，保险柜被人偷走了。这事儿涉及到一些利害关系，公馆里的所有人都被封了口，不许往外说。 　　 “后来，王管事也被人枪杀，包括黑和尚在内，邓家这里里外外一下死了三个人，除了接连办丧事，还得往王管事和黑和尚的家里各送一笔抚恤金，给他们的一家老小整个安放。除了这两宗，公馆的珍姐颅脑受伤，已经瘫在床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死不死活不活的，成了一个大包袱。邓太太是个好心人，无论如何要给她继续寻医问药，还要养活公馆的一大帮人，邓太太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马向光说：“但是，据我所知，邓家的产业分布甚广，光在德城一处，除了周边的田地不算，不是还有几间商铺吗？再不景气，每天的经营所得维持一下生活开支，应该也没问题呀？” 　　 提到邓家的商铺，护卫气不打一处来。 　　 “马队长，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邓老板平常待人不错，那几处商铺也都是他亲自打理。可惜人心隔肚皮，说得一点没错。邓老板不在后，邓太太也想自己掌管商铺，结果去过问的时候，商铺那几个掌柜早已串通了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把字据和账簿全给篡改了，反过来还说邓老爷欠了他们一笔钱，硬是将几个商铺全部霸占走了。邓太太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办法，邓家又不能倒，一大帮子人要吃要喝要养活，她只能咬牙坚持，继续给邓家撑一点面子……” 　　 听完护卫的话，马向光心里一阵唏嘘。 　　 邓家表面的浮华背后，是更多的心酸无奈，同时也暴露出了一些人性的贪婪和算计。这更让马向光坚定了一个念头，必须要想办法尽快破案，抓到凶手，并找回邓家失窃的保险柜，追回那批价值连城的黄金银元和珠宝。 　　 但是，关于失窃的保险柜和金银珠宝，因为种种原因，邓家既没有报案，这事也已经被官方辟谣。说明在整件事的背后，还夹杂着许多更深层的因素，方方面面只能选择妥协，自圆其说。 　　 不过马向光思来想去，依然有些纳闷，既然是一批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失窃，为什么德城的市面上，没有一点风吹草动，难道就没有人拿去销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