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不知道，他自己认为非常隐晦的提法，早就被人家王和看穿来了，不然他也不会说出‘竭尽全力’这种话。 　　 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王和既然表态了，就说明他是支持自己的，起码在他和朱允炆之间，王和不会过分偏向朱允炆。 　　 一路无话，无论是朱允熥还是王和，两人都像是没事人一样，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腊月初十，朱允熥的船队来到龙江码头。 　　 “殿下，码头上有些不对。”朱允熥正揪着头发发愁，这段时间，因为无聊，他迷上了下围棋，船上没有棋谱，不过好在船上有人会下围棋。 　　 廖启明，方孝孺得意门生之一，这次跟随朱允熥到辽东，参与改土归流，被朱允熥发现，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因为这个廖启明不像其他大明读书人那样固执，或者说死板。 　　 只是，在教会了朱允熥围棋规则之后，廖启明就说要把辽东改土归流的事总结出来，就把陪练这件事甩给王和了。 　　 太痛苦了，朱允熥是他见过下棋最臭的，虽然他很快掌握了围棋的各种规则，可一旦落在实战上，就惨不忍睹了。 　　 最要命的是朱允熥每下一步棋都要想很久，廖启明甚至可以一边梳理辽东的事，一边和朱允熥下棋，朱允熥虽然棋品很好，不会迁怒，但是对他这种不‘专心’的行为非常不满。 　　 几天前，王和在观战的时候，无意中提醒了朱允熥一句，朱允熥当时就不高兴了，说‘观棋不语真君子’，还把王和赶出去了。 　　 王和也是进来禀报船队进度，提醒朱允熥尽快完成辽东改土归流的章程，这可是朱元璋点名要的。 　　 他也不想看朱允熥下棋，作为朱元璋身边的总管太监，耳濡目染之下，他多少也懂一些，原本他还想着看看朱允熥下棋，毕竟在船上，这是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不过看了几次之后，王和掩面而走，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只是他不知道朱允熥这边改土归流的奏折写得怎么样，硬着头皮进来提醒一下，让他没想到，自己一时看不下去多了一句嘴，他痛苦的日子就开始了。 　　 廖启明说奏疏不能劳烦朱允熥动手，他是负责此事的人，不能玩物丧志，就把陪练朱允熥这件事交给王和了。 　　 王和没办法，老朱那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奏疏，朱允熥是肯定不会写，就算写，也是让廖启明等人写好之后，他自己再修改一下。 　　 然后，王和的库日算是开始了，每天是废寝忘食地陪着朱允熥下棋，不是他有多投入，而是朱允熥太投入了，以至于经常忘记吃饭。 　　 王和又不敢像廖启明那样，借着整理奏疏的机会跑到一边吃喝，他只能老老实实陪着朱允熥挨饿。 　　 “殿下，您还是去看看吧。”王和一脸感激地看向马三宝，这小子简直就是救世主一样。 　　 “我去！怎么回事？”朱允熥登上船头一看，忍不住惊呼一声道。 　　 此时的龙江码头上人头攒动，虽说龙江码头作为应天城外最大的码头之一，人多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他看到码头周边没有其他船只。 　　 这就有点诡异了，码头没船，还在这么多人，他赶紧拿过望远镜，一看之下码头上的那些人都是士兵，准确说都是皇宫禁卫！ 　　 这架势让朱允熥差点没掉海里，他心虚的觉得是不是朱元璋发现自己要争夺储位，派人捉拿自己的。 　　 “要不咱们先在这等等？”朱允熥心虚地看向王和说道。 　　 “殿下，这应该是迎接您的。”王和倒是清醒，他虽然没有朱允熥的望远镜看清码头上的情况，但是多年习武的他，凭借习武之人的眼力，也看了个大概。 　　 “真的？”朱允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殿下放心，您看那好像是蒋瓛。”王和指着远处码头上的一个武将说道。 　　 如果王和这话是跟别人说，听到这话的人肯定被吓得不轻，蒋瓛，大明锦衣卫大都督，专职业务就是抓人，他在码头上等着，除了抓人还能干吗。 　　 可朱允熥不一样，如果说大明洪武朝还有什么人不怕蒋瓛，朱元璋肯定是第一个，以前也是唯一的一个，现在又多了一个朱允熥。 　　 “吓死老子了！”朱允熥顺着王和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还真是蒋瓛。 　　 这下他放心了，他不觉得蒋瓛是来抓自己的，如果朱元璋真想抓他，就算等不到自己回宫，也不会派蒋瓛来。 　　 因为朱元璋知道，朱允熥和蒋瓛之间虽然没有多深的交情，但朱允熥要想从蒋瓛手里逃走还是有些把握的。 　　 “微臣蒋瓛，奉旨恭迎吴王殿下。”一脸疲惫的蒋瓛，看到朱允熥的船只靠岸之后，朱允熥迈着嚣张的步伐走下大船，赶紧上前行礼道。 　　 “我说蒋大人，有你这么迎人的吗，你就不知道提前派人告诉本王一声，还有，你好歹也是朝中重臣，看看你现在这样，有一点重臣的样子吗。”朱允熥沉着脸说道。 　　 朱允熥现在训斥人家蒋瓛，却好像忘了刚刚自己差点下令船只掉头的事。 　　 “殿下赎罪，微臣接到禀报知道殿下船队已经到了快到龙江码头了，就快马加鞭赶过来。”蒋瓛一脸愁容地说道。 　　 这也不怪他，王和出发后，朱元璋对来自辽东的奏报就极为关注，知道朱允熥是坐船回来之后，朱元璋下令山东等地沿海的卫所，派兵沿途护送。 　　 只是因为朱允熥的船队行进太快，威海等地的卫所派人出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朱允熥。 　　 朱允熥挂念朱元璋，一路上船队是全速前进，他的船队可都是全新的战船，速度自然不是那些备倭卫的战船能比拟的。 　　 朱元璋因此把沿途好几个卫所的指挥使给撤职查办了，三天前，朱元璋就派蒋瓛带人在应天城外的码头等着。 　　 朱元璋这个命令让蒋瓛极为痛苦，朱允熥除了登船之前给朱元璋写了一封奏折，说他会乘船回京之外，就没有一点消息，至于他在哪登陆更是一字未提。 　　 没办法，蒋瓛只好在所**头都派了人，他自己则是在浦口码头等着，也幸好现在是冬季，又临近过年，码头上没多少船只。 　　 接到手下禀报，说他朱允熥的船队似乎朝着龙江码头去了，蒋瓛赶紧快马加鞭赶过来，他也就比朱允熥早到两刻钟的时间。 　　 “殿下赎罪，微臣原本以为殿下会在浦口登岸，所以这才赶过来，因此仪态不整。”蒋瓛低着头说道。 　　 “怎么，本王怎么走，在哪登岸还要跟你蒋大都督报备不成。皇爷爷也真是的，怎么让你来接我。”朱允熥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陛下不知道殿下何时回京，所以只能让微臣这个闲人来了。”蒋瓛缓缓抬头说道。 　　 “我说蒋大人，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名声有多差，这要不是本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换个人估计被你吓死了。”朱允熥撇着嘴说道。 　　 边上的王和见状心里那是一顿惊涛骇浪，他知道朱允熥和蒋瓛之间很随意，但没想到两人竟然关系好到如此地步。 　　 朱允熥调侃蒋瓛衣着不整，蒋瓛则埋怨朱允熥不提前告知自己再哪个码头登岸，这哪里像是朝臣和藩王的对话，更像是两个朋友之间的调侃，王和甚至有一点小小的嫉妒。 　　 “皇爷爷让你来，不会是让我即刻进京吧？”朱允熥突然正色地问道。 　　 “殿下果然聪慧，陛下口谕，吴王登岸后即刻进宫，不得延误！”蒋瓛开口说道。 　　 “进宫？”朱允熥看看天色，从这里到京城，就算是快马加鞭，估计能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可想要进宫就有点难了。 　　 宫门和城门是同一时间落锁，宫门一旦落锁是不能开启的，这是铁律，朱元璋自己都要遵守的铁律。 　　 他没有选择在浦口码头登岸，就是因为天色太晚了，准备在龙江码头登岸之后，先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进京，他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下他离开京城这段时间京城的变化。 　　 现在好了，朱元璋不仅下旨让他即刻进京，还是进宫，朱允熥心里那叫一个痛苦，如果不想坐着吊篮被拽上高大的应天城头，他只能尽快赶回去，至于皇宫，就算他再不愿意，也只能认命了，谁叫朱元璋已经下旨了呢。 　　 朱允熥知道，自己必须遵照朱元璋的命令，如果是当面的话，朱允熥肯定会和朱元璋撒娇卖萌地讨价还价，但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肯定不能那么做。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蒋瓛传错圣旨了。 　　 “是！”蒋瓛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此时的蒋瓛别提心里多爽了，能看到朱允熥如此窘状的机会不多，反正自从自己和朱允熥接触以来，就从来没看到过，这位吴王可是就算在朱元璋面前，也敢讨价还价。 　　 看着朱允熥一脸便秘的样子，一直被朱允熥打压的蒋瓛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那你还啰嗦什么，赶紧准备快马，本王可不想进城都坐着吊篮进城！”朱允熥听完蒋瓛的回答，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 　　 虽然他知道蒋瓛不可能传错圣旨，但是希望破灭之后，他还是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