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妈,我回来了,今天加了下班,回晚了。”离着家门还有几步路,吴岩边从车上下来边喊了一嗓子。 “你早不加班晚不加班,非要选到今天加班,家里来了客人等你好半天了呢。”董妈妈在屋里一边应着一边朝门口走来,人还没到门口,吴岩的车轱辘已先进了门。 “谁呀,是二姨还是……”吴岩的后半句话在看到“客人”的刹那咽回了肚子里,脸色也随即垮了下来。果然是预料中人,武汉中统站站长颜发会,在业界以杀人手段狠辣著称,人送外号“阎罗王,”坐在堂屋八仙桌旁一张椅子上的他,一对眼珠子阴森森地盯着身子尚未完全进入门内的吴岩。 吴岩反盯了他一眼,将单车往门内一侧顺去放好,返身搀着董妈妈在颜发会对面的椅子上坐好,挤出三分笑对颜发会道:“真是稀客呀,颜处长。” 这颜发会曾在重庆担任军令部二厅行动处处长,吴岩与他虽分属两个部门,且二人身份悬殊,但也算是相识的老熟人了。 立在颜发会一侧的中统武汉站行动科科长童康辉一声冷笑讽道:“吴大科长真是个大忙人啊,让我们生生等了快俩钟头了。” 小心应对的吴岩腆颜道:“纯属瞎忙。端人的饭碗就得受人管,你晓得的。”同时皱了下眉头,示意颜发会和童康辉别过分了,有老人在侧呢。 董妈妈自然听不懂话里的味儿,遂问吴岩吃过了没。吴岩忙说吃过了,贴心地问她累不累要不回屋歇一会儿,自己跟两位老友有话要说,董妈妈便起身边说着感谢两位小哥哥来看她的话边进了东厢房。吴岩坐在了她刚才坐的椅子上,分别看了眼颜发会和童康辉不悦道:“二位的造访也太唐突了,没对老太太胡说些什么吧?” 又是童康会抢先发话:“哪敢呀,吴大科长多虑了。” 做出一个松了口气姿态的吴岩说:“老太太贼得很,特敏感。” 童康辉说:“我们冒昧登门是有事相求,又岂敢造次。” 吴岩小心翼翼地说:“童兄开玩笑了,以二位的能量又岂会跟区区在下说到一个求字。” 一直未发话的颜发会对童康辉挥了下手,以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对吴岩道:“小吴啊,既然我在这儿等了你如此之久,自然是有事相求,你应该省得的。昨晚我损失惨重想必你是知道的,梁尚乾独独对我等下狠手,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吴岩却道:“颜处长,作为昨晚行动的亲历者,有一点我非常想不通,**和军统分别都得到了这个情报,怎么就独独漏了你们呢?据我所知,你们三方相互间是建立了一种互通有无的联系的。” 这番话顿时让颜发会装出来的笑脸骤然冷了下去,却又强撑着说:“这里面或许存在着某种阴差阳错导致情报缺失,但梁尚乾下手也未免太狠了吧,竟然使出了这等扫荡式的手段。记得一年前我和他的私会,你是在场的,他亲承会对我等网开一面,难道他就是如此对待老朋友的,太可恶了!” 恨恨不已的颜发会禁不住大力拍了一把八仙桌,努力维持的伪装终于卸了下来。因了那日的实际情况是颜发会四十八岁本命年寿诞,童康辉等人撺掇给他办了场寿宴,他的三方联络员亦出席了,导致情报缺失而吃了个大亏。 颜发会与梁尚乾,一个曾是军令部二厅的原行动处处长,一个是情报处长,曾被业界称之为配合默契的最佳拍档。当初获知梁尚乾叛变投敌,人尚在本部的颜发会是打死也不相信的,赴任中统武汉站站长后曾私下约谈了梁尚乾一次,坐实了他的确变节的事实后,也曾遵照上峰的指令对其采取了两次刺杀行动均未得逞,至于其是否下了真功夫,就只有他本人心知肚明了。 往东厢房瞟了一眼的吴岩对颜发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嗓门道:“这事你怨不着我们老大,日本人督着阵呢,老大窃以为你们事先已经得着消息了。”后一句自然是他现编的。 刚缓和了面色的颜发会再次作色道:“一口一个老大,看来这个汉奸你是当定了。” 吴岩连忙直摇头道:“没有没有,真的,我们大都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这你应该省得的。” 颜发会咬着牙道:“你哄鬼呢,一个个就等着跟梁尚乾那个老鬼陪葬吧。” 吓得赶紧起身的吴岩欲做分辨状,被颜发会一个下压的手势又坐了回去,一旁的童康辉阴恻恻道:“想要保住你的一条狗命也不是不可以。重庆下了死命令,要梁尚乾项上的一颗脑袋,这事你就乖乖地配合着点吧。” 做出一副可怜状的吴岩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嗫嚅道:“这个你们让我如何配合?我一个文职出身,杀只鸡……” 岂料颜发会伸出他的一只右手薅住吴岩的衣领拽到眼跟前冷声道:“你就别跟老子装他妈可怜的小绵羊做戏了,上次杀梁尚乾你不是挺能的吗?况且这次我又不是让你杀人,只需提供梁尚乾那老鬼的日常出行信息便可。” 孰料吴岩突然一下硬气了起来,一双手用力掰开颜发会的手,挺身而立亦冷冷道:“颜处长,我的一条狗命是老大舍了自己的一生清誉从日本人手里讨了来,如这等背叛老大的事,请恕在下做不到。且你们应该有人在我们里面吧,何苦难为我。” 一旁的童康辉作势欲一耳光扇过去,被颜发会伸手给挡了,绕过桌子走到吴岩身前伸手连连点着他的胸膛不无嘲讽道:“小子,当初在日本人那儿怎没见你如此硬气啊,今儿竟然在老子面前耍起横来了,老子也放一句狠话给你,这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否则,你的一条命便罢,连同老太太的一条命老子也一并要了去。” 面上乍然作色的吴岩硬着头皮道:“颜处长,你若拿老太太的一条命要挟在下,岂非连畜生都不如。” 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的童康辉蓦地一下从怀里掏出枪顶上吴岩的脑门恶狠狠道:“老子现在就做了你。” 被逼到份上的吴岩昂了昂脑袋一副宁死不屈之态闭上了眼。 颜发会和童康辉似乎被他的一身“凛然”正气给震慑到了,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蓦地一阵刺耳的铃声从西厢房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