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会议室的门，吴岩的一张脸便黑了下来，心里沉甸甸的乱成一锅粥，必须得去争取一段相对独立的空间，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把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捋捋清楚。 　　 昨晚的清剿行动，总部这边须得向特务机关那边做个总结汇报，通常是让主导行动的行动处拿出一个报告呈送过去，但也不排除将由梁尚乾亲自过去一趟以示职务上的对等，而自己必须得跟着过去，今天这一块若不处理好，所谓时间空间皆是空谈，这便是吴岩待在梁尚乾身边最大的弊端——身不由己。 　　 刚上三楼，栗梅恰好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眼睛往吴岩面上一瞟，便“哟”的一声：“我的大副官，一大早谁惹到你了，要吃人呐。” 　　 回一句“吃你，”吴岩在栗梅吃吃的笑声中推开梁尚乾办公室的门，坐在办公桌后的梁尚乾同样往他面上一瞟，淡淡地申斥了一句：“起不来床就多睡一会儿，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吴岩将身子气鼓鼓地往沙发上一摔：“他们几个一早上吃饱了撑的，把早会开成了对我的挤兑会，我，我真是起早了我，找气怄。” 　　 梁尚乾开解道：“那就是老廖教导无方了，找时间我好好说说他。现在没你什么事，回家睡个回笼觉去，一觉醒来啥事都没有。” 　　 “那特务机关那边……” 　　 “一个远未达到预期的行动，不值得我跑这一趟，我让老何去了。要不干脆放你半天假？”在他们这儿，邀功领赏也得讲个论资排辈的。 　　 “那哪能呢，你都不辞劳苦在这儿耗着，我又岂敢。”吴岩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趁着今儿有太阳，我想下去转转，省得他们说我领空饷。”情报处三个科，三科的活最轻松，主管城市治安这一块。 　　 “他们敢。”笼络人心是梁尚乾的拿手好戏。“富华大饭店的事，若非坂相忝布的一个局，这回你就立大功了。你呢，也得习惯某些人的嚼舌根子了，他们那是嫉贤妒能呢。” 　　 “这话我爱听。那我去了。”目的初步达成的吴岩给他来了个嘻嘻一笑阴转晴的画风。 　　 下楼来到办公室门前，里面传出某个人哼着小调的声音，让吴岩蓦然一下明白自己一大早心绪不佳的症结在哪了。拧开门，身体靠在沙发上一双腿搁在茶几上的代天亮翘着脚尖打趣道：“吴翻译官大人，你可是姗姗来迟哟，让小娘子等得好生心焦。” 　　 “去你的，一早上捡着喜饼了，拿腔捏调很好玩吗？”昨晚的行动，代天亮自然是参加了，但俩人仅仅照了个面。 　　 “让你说着了，”代天亮一个骨碌翻身爬起，跑上去把门锁从里面拧上了，凑到吴岩脸跟前。“先告诉你一个确切的消息，今儿一清早，那个****搭上了去往南京的一架军用运输机。” 　　 “那就跟我的猜测不谋而合了。”吴岩一把推开他坐了下来，语气略有些愤愤然。“该死的，原以为可以立上一大功，却被这王八羔子给耍了。” 　　 代天亮挤到他身边坐下，一巴掌拍到他大腿上：“又让你说着了，十有八九他这回是死定了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 　　 代天亮故作神秘地往门口望了一眼，伸手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一个手帕包裹着的物件，一手托起吴岩的一只手，一手将物件往他手心里拍去。 　　 “打开看看。” 　　 但觉手感沉甸甸的，吴岩斜睨了代天亮一眼，三两下揭开手帕，现出三根金灿灿的小黄鱼。 　　 “这又是什么意思？”吴岩将三根小黄鱼在手心里掂了掂。 　　 代天亮就他的手把小黄鱼重新包好了，用力摁了一下腆着脸说：“一点小意思，信息费，务请笑纳。” 　　 一把掀开他的手，吴岩将小黄鱼往他怀里一扔同时往边上移了移身子，似乎大吃一惊道：“信息费？你竟然在私底下干贩卖情报的营生？” 　　 稍作沉吟的代天亮爽快承认道：“是，说得实际一点儿，我这是利用职务之便捞点儿外快，若从某个层面来说，我这也是一种曲线救国。” 　　 “嗬，竟然给自己的无良行为披上了一件美丽的外衣，你真够不要脸的。”吴岩嗤之以鼻道。 　　 怔了一怔的代天亮打量了吴岩一眼，似痛下决心道：“我一直拿你当好兄弟的，看来是我有些孟浪了。这样吧，这些个金条你要么痛痛快快收下，要么拿上它去日本人那儿检举揭发我，你选吧。” 　　 吴岩呵呵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要么我跟你同流合污，要么把你绑去日本人那儿邀功领赏，是吧？” 　　 “你以为还有第三条路可选吗？”代天亮纯心是要激他了。 　　 “我若说都不选呢？”吴岩便逗他说。 　　 “你什么意思？”轮到代天亮迷惑了。在他看来，根本没得第三条路，这也是他今日来此的最终目的。 　　 吴岩拾起扔在沙发上的金条塞到他手里，以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语重心长道：“老代，暂且勿论你走上这条路的初衷是为何，作为你的好兄弟，我务必奉劝你一句，这条路风险太大，稍不留神就把自己的一条命给搭进去了，收手吧。” 　　 从他脸上收回目光的代天亮稍作沉吟后竟然嘿嘿一笑道：“兄弟，谢谢你的好意，有些事开了头就收不了手上瘾了，很刺激又有钱赚。” 　　 “当心没命花。” 　　 “你以为这年头你的一条命是捏在你自个儿手里吗？哪天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小日本，‘砰’一枪送你上西天。小吴，今儿我来是极想跟你好好合作一把的，就凭你手握的那大把的好资源……” 　　 “不可能，我这个人挺惜命的，况且还有个老娘还得我养老送终呢。你呢既然不听劝，那就送你四个字，好自为之，我呢权当你没来过，也不晓得你那些破烂事儿。请吧。” 　　 吴岩说得如此决绝，倒不是怕代天亮继续纠缠下去，而是担心自己会动摇。与组织彻底失联后，利用代天亮传递情报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