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应该是吴岩有生以来为数不多的灰暗的一天。 连续两天上下班的路上经过二敏小吃店时,他所接收到的文敏的信息要么摇摇头要么深深地望一眼,意味着重庆方面并未就是否帮助梁尚乾从日本本土解救出家眷拿出个意见或决定。 早上,老潘护送梁尚乾到总部后,以看病为由跑了趟蔡甸,下午三点钟的光景他回来了,一脸的沮丧。去梁尚乾那儿“销了假,”他一脚踢开了吴岩办公室的门,往沙发上一倒,第一句话便是:“我说我没那个能耐,你非赶着鸭子上架,这下好了,路被堵得死死的了。” 吴岩给他递上一杯摊凉的茶:“别灰心嘛,怎么个堵法先说说。” 一气喝下大半杯凉茶的老潘大喘了口气:“他的意思呢就是俺老潘的身份不对等,这种事就应该老大亲自出面,摆谱呗。” 点了下头,吴岩说:“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老潘一脚蹬了过来:“你既然知道,还让我去触这个霉头?” 吴岩让他实打实踹了一脚泻泻火:“除了老大,谁去都一样,但话里话外他总有个说法吧。” 老潘哼了声后说:“有当然是有的,但得把你气个半死。开头我把情况一说,他倒是还蛮理解的,说是老大挺不容易的。后来就问,我来找他的事老大知不知道,我照实说了,他的态度一下就变了,说我们的意思代表不了老大,这事还需老大自己表个态才行,就僵在这儿了。吃过午饭,他老人家睡了一觉起来见我还没走,竟然说,如果老大低不了这个头,出具一份文字材料也不是不行,好歹有个凭证。你说气人不气人?” 吁了一口气的吴岩说:“跟我料想的差不多,人家帮你的忙,你必须得有个明确态度才是。” “什么样的一个态度?” “倒戈重庆方面呗。” “那这事咱们可替老大做不了主。下面怎么办?” “等等看我这边是个怎样的回复吧,估计也差不多。这两天我探探廖处长的口风,看老大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吴岩估摸着文敏那边应该有个回信了,但她也曾撂过与章澍焘同样的话,恐怕即使有信也不容乐观。 但即便这样的一个愿望他也落了空。正在店门口忙着的文敏看到他过来,这次不仅摇了头,还皱了皱眉,估计她自己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了,让吴岩顿感失落的心一片灰暗。 可让他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仅是他灰暗一天的开始,在日落之前。骑车进入青石巷口,卖菜的买菜的把巷口堵得死死的,他本欲下车推着过去的,可就在他下车的刹那,一双眼睛被樊伯修车摊那一块的一幕给夺去了:顺着墙根坐着好些个人,都是街里街坊的邻居,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或抽着烟或交头接耳。 他们在做什么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在他愣怔着时,巧英走了过来往那边瞧了一眼对他说:“一早董妈妈就让我送了好些菜过去,说是秀儿今天订亲,你不知道吗?” 心里不由颤了颤的吴岩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对她说:“昨天姆妈跟我提了一嘴,我忙得给忘了。” 说着他几乎本能地提起车把手来了个向后转,巧英奇怪地问,你不去吃席呀,他匆匆回一句,去买点儿贺礼,逃也似地跳上车溜之乎也,脑子里一片空白。 仍在店里忙着的文敏和小敏突然看见吴岩又骑着车过来了,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一般,小敏惊讶地嚷了声:“姐,你看他像是出什么事了耶。” 文敏往吴岩来路上看了会儿没见什么异常,再扭过头来见他冲进了一条巷子里,不由得奇怪了,他这是撞见了鬼吗?想了想,她放下了手里的活,谨慎地沿着吴岩的来路走进青石巷,当走到离秀儿杂货铺不远的地方看见铺子前摆着三张坐满了人正喝酒吃饭的桌子,秀儿和那个叫宋昊晟的学生伢正挨桌敬着酒,心里顿时明白了,难不成吴岩和秀儿姑娘有过一腿? 天色在文敏略微的焦躁中渐渐黑了下来,仍不见吴岩打回转,放心不下他的文敏跟小敏和两个伙计说了声,从吴岩进去的那条巷子找了过去,估计他是去江边了。 江边堤内堤外好些人在乘凉,文敏径直去了她和吴岩“约会”的老地方,人都念旧。果不其然,吴岩靠在一棵树上两眼望青天想着心事,直至文敏到跟前了,动都没动一下。 文敏伸脚踢了树一下:“喂,人后面给你来一下死了都不知怎么死的。” 吴岩懒懒地回了一句:“我听见你脚步声了。” 挨着他坐下的文敏又踢了一下他的脚:“你怎么回事,三魂掉了两魂半,这不是你的风格呀。肚子饿了吧?” 吴岩接过她递来的一袋小面包,打开来吃了两个,喝了两口她买的汽水,喘出一口胸腔里淤积的闷气。 文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跟那个秀儿有故事?” 自然不会正面回应的吴岩怼道:“你管的闲事还蛮多的啊,谁让你去查我的隐私的。” 文敏耸了耸肩膀:“谁稀罕似的。连小敏都看出名堂来了,就不兴我过去瞧上一眼啊。说说,是不是动过人家小姑娘的心思?” 吴岩嗔她一句“吃饱了撑的,”又吃了两个小面包,嘴里含了块糖似的说出了他的第一个担忧:“你就不觉得小宋突然向秀儿提亲是桜子进一步钳制我的一个手段?” “是吗?我倒还没往这上面想。”文敏老实承认。 “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伢大老远把乡下父母搬来给自己提亲,你不觉得荒唐吗?” “这好办呀,哪天把他的腿给打瘸了就是或者卸了他一条胳膊。”文敏开着玩笑。 “那不正好赖在秀儿家了?” “至少出不了门了吧。”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